是施菀的么?他不认识她那边的伞,但只有她来过,可她走的时候没带走吗?
他看向门外,雨仍在下,似乎并未停过。
若有所思一会儿,并未想明白,绿绮在一旁提醒他用饭,他便不再去想,走到小桌边用饭。
夜深时,雨才渐渐停下。焦妈妈趁着夜黑到疏桐院,听见锦心和几个小丫头在偏房内笑嘻嘻地玩骨牌,便推门进去看了几人一眼,问:“你们家主子呢?”
锦心有些心虚地将桌上骨牌挡了挡,回道:“在房里呢,也没叫人,大概在做针线吧。”
焦妈妈没说什么,往正房而去。
屋内静悄悄的,仿佛没人一样,焦妈妈在明间喊道:“少夫人?”
没人回应,她便又往里走一些,看到施菀静静坐在次间的凳子上。
她问:“少夫人怎么就这样坐着?怎不去里间,这儿有风,冷得很,如今已是深秋了,不比夏日,要注意些才是。”
说完关心地轻抚她的肩,随即吃惊道:“你这衣服怎么是湿的?”
她就着烛光凑近一看,发现她浑身连同头发都是湿的,顿时大骇,连忙道:“怎么回事,你这是怎么了?这么冷的天,还穿着湿衣服,人哪里受得住?别忘了你还还着……”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顿了半天,才又道:“别这样坐着了,让人打些水来,洗个热水澡,换衣服了去躺着吧。”
施菀没说话,焦妈妈又轻声道:“夫人让我来问问,少夫人考虑得怎么样了,事情还是早了得好,省得夜长梦多,走漏风声。”
第20章
施菀木头一样坐着,目光呆滞看着前方,幽幽开口道:“我想好了,就听母亲的,一切,但凭母亲作主。”
“那便好,少夫人能想开,是最好不过,好事多磨,这世间的事就是这样,少夫人别太往心里去,等这段过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焦妈妈说。
施菀没回话,焦妈妈自知待着也是无益,像个恶人,便只好道:“那我先去了,少夫人赶紧换了衣服睡吧。”
施菀点点头,似乎证明自己还是个能听话能回应的活人。
焦妈妈想起什么来,又回身说道:“丫头们贪玩,少夫人还是管管,性子不能太温善了,纵得她们越发没了天。”
施菀回道:“我知道了,多谢妈妈提点。”
焦妈妈无奈看看她,叹一声气,离了房间。
雨后的夜阴寒凄冷,房中寂静,不闻一点声音,施菀坐在昏暗的烛光旁,只觉得天地一片黑暗,自己也将被这黑暗吞没。
陆夫人担心儿子的仕途,做事利落又果断,两天内就打点好一切,前去相国寺斋戒祈福。
陆家人皆以为她是劳心陆璘的事,也没作他想,施菀作为唯一一个没有孩子的儿媳,陪着一同去服侍也是理所当然。
相国寺是京中有名的大寺庙,平日香火旺盛,游人如织,但相国寺尼僧所在的清雪庵却僻静安逸,适合清修。
清雪庵与相国寺为同门,就在相国寺后山,陆夫人早与庵主说好了,在庵堂中另僻出一间小院来斋戒、礼佛,她带着施菀,身边只留一个焦妈妈,锦衣秋兰等丫鬟都在院外小屋内侯着,平时都少打扰,一副诚心苦修的模样。
施菀的房间就在陆夫人隔壁,小小的一间寮房,里面只有一张床,一张小几,一张桌,便再无其他。
第一日到庵堂,舟车劳顿,先休息了半日,到第二日,集妈妈便过来和她道:“少夫人今日身子怎么样?若是一切无碍,待会儿我便去煎药了?”
施菀点点头,也不说话,人有些木木的。
焦妈妈早已看出,以往她虽沉默而谨慎,但那张脸是美貌柔婉的,那双眼睛更是清澈透亮,露着光芒,现如今,却是一片死灰,脸色苍白无血色,目中早已没了神采。
到底是年轻,没想通吧……
焦妈妈劝说道:“夫人找的大夫肯定是妥当的,药也开得放心,喝下去,会有些疼,但休息半个月便恢复了,不打紧的。”
施菀沉默着没出声。
焦妈妈说:“那我去煎药了。”
施菀“嗯”了一声。
寮房的窗外种着冷杉,这个季节,叶子正大片大片地发黄,秋风一过,便飘飘扬扬落下来,铺了满地,倍显凄凉。
一片叶子从窗外落进来,掉在床边的木几旁,她抱着身子,呆呆看了许久。
一个时辰后,焦妈妈端着药来了。
浓黑如墨,满满一碗,才进屋就飘来一阵药味。
焦妈妈将药放在床边小几上,说道:“少夫人,来喝药吧。”
施菀看着那药,“哇”地一声干呕,又开始害喜。
这么小的胎儿,莫非也有了感觉,知道他的母亲将要拿掉他?
可是她有什么办法?她又能决定什么呢?
她此刻,连自己活下去的力量都没有了。
焦妈妈在一旁看着她,她伸手端过药碗,看了一会儿,送到唇边,闭上眼微抬手将药往自己喉间灌。
当一口下去之后,后面的药便不再需要勇气了,她放弃了哀痛,放弃了思考,仿佛这具身体不再是自己,铁石心肠地将一切加诸在她身上。
当着焦妈妈的面,她一口也没剩,连药渣也悉数咽下。唇舌间、喉间,连胃里都是苦涩,几乎又要吐出来。
焦妈妈将空碗接过,端了水让她漱口,随后扶她道:“先在床上躺着,我先去送碗,等下难受可以叫我,但不能大声哭喊,让人听到了不好,又是节外生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