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菀在后面道:“我小时候常上山,大人还是在我后面吧。”
陆璘却已经往前走:“你不要觉得我考了个榜眼就觉得我是文弱书生,我骑射也很厉害的,你应该见过?”
施菀没回话,只淡淡笑了笑。
他骑射的确不错,她也的确见过,那些记忆埋藏多时,今日突然又被挖起来。
陆璘朝她伸手:“要不然,把你手上的篮子也给我?”
施菀连忙摇头:“不,大人已经帮我拿医箱了,这个我能自己拿。”
陆璘看了她一会儿,回头继续往前走。
山路的确不算平缓,走了一会儿,就不时有略为陡峭的地方,施菀爬了一会儿,竟渐渐有些体力不支。
男子终究是男子,陆璘替她背着医箱,倒还一点儿也看不出费力。
后来走到一段陡坡,她将花篮挂在了胳膊上,一手扶了一旁的树,爬了一下却没爬上去,想另一只手也扶着什么,却没找到东西。
这时陆璘在上面朝她伸出手来:“我拉你。”
施菀犹豫一会儿,用极短的时间来思考要不要拒绝。
但他们已经单独来登山了,陆璘显然是心思坦荡只为拉她,她如果计较太多,倒显得小气,徒增尴尬。
于是片刻过后,她将手放在了陆璘掌中。
陆璘拉住她,轻而易举将她拽了上去。
她急忙将手收回来。
“前面有块石头,要不然,我们去歇息一下?”陆璘说。声音和缓而轻柔,像山间的清泉。
施菀的确是累了,再爬下去也要跟不上,便点点头,同意了,两人一起去前面休息。
那一块石头并不算大,平坦的地方正好能坐两个人,施菀小心坐在边沿,刚好不至与他挨到。
山上林木葱郁,遮天蔽日,端午时节已有些热,在这山间,却比外面凉快了许多,周围不见人影,只有鸟鸣,是十分清雅惬意的时候。
陆璘微微转过头去看她,见她静静坐着,将花篮搁在脚边,拿了一只浓香的栀子,随意在手上把玩。
她今日穿着一身浅紫的半臂襦裙,在这郁郁葱葱的山林里,更显得娴静柔婉,若他从山下爬上来看到坐在石头上的她,一定觉得这是林间的仙子。
但他是与她一同上来,又一同坐在这里。
这一刻,心里好似开春的湖水,被杨柳风推开层层的波浪。恨不得此时此刻,永远停留。
“走吧,我可以继续往上爬了。”施菀说。
陆璘怎样都由她,起身道:“那走吧。”
于是两人再次往上爬。
再走一段,听到了潺潺的泉水声。
地上的路有些湿润起来,转过一道弯,就看见一道细流从山壁石缝里流下来,汇聚到一块凹陷处,再流往山下。
两人到这里捧了些水喝,随后施菀叫他等等,将竹篮里的栀子花倒出来,在旁边地上捧了些松针放进去,再将松针用水浇透,然后小心将栀子花一朵一朵摆上去。
栀子花离树这些时间,已渐渐没有最初的鲜活,用湿松针这样埋着,能保存得更久一些。
其实如果她直接拿了花回县城,泡上水,倒可以在家里放两日,但带着这些花爬山却有些不值当,陆璘见她如此认真,问她:“你很喜欢栀子花?”
施菀回答:“还好,谈不上很喜欢或是不喜欢。”
她明白陆璘的意思,解释道:“是珍娘一番心意,我不想眼睁睁看着它们几个时辰就蔫了。”
陆璘在这一刻,看到了自己骨子里的自负与傲慢。至少在刚刚,他以为她是因为很喜欢栀子花才这样,并没想过这是许珍娘送给她的。
她与她们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不是一时的同情,而是真的怜悯与尊重,并不嫌弃。
“和她们一起,你不怕……影响你名声么?”他问。
施菀将花摆好,又洒了些水在上面,提起篮子轻笑道:“我的名声也没有很好。”
在往上行的路上,陆璘一直在想她的话。
她嫁过人,又抛头露面行医,所以在某些人眼里的确不算好名声的人,比如丰子奕的母亲。
县城人偶尔提起她与丰子奕,都会流露出几分惋惜来,大概是觉得一桩好姻缘就在她身上差了那么一点点。
这还是她已然成为城中名医的情况下,在最初呢?
一个和离的单身女子行医,该有多不容易才走到今天?
她不该被丰家人嫌弃,不该让人挑挑拣拣,他们不配。
她嫁人嫁的是他,以女子之身行医是他倾慕的地方,他也有自信能作主自己的姻缘,所以单与丰子奕来比较,显然他是更合适的那一个。
到山顶时,太阳已经有些偏西。
两人先去了道观,道观不算小,但格外冷清,只有一个老道在里面,再到离道观不远处,就见到之前看到的亭子。
亭子旁边有道瀑布,不大,但也是飞流直下,秀美翩跹,如白练般飘然落下。
陆璘抬眼,就看见亭子上面写着“拾玉亭”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