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样貌端正,人品端方,是真正的谦谦君子,多少世家大族的女子视他为如意郎君,是当下炙手可热的人物。
眼看着就要授官,来日娶一位豪门勋爵的姑娘,封侯拜相指日可待,天下人都只能仰头而望。
这么个人,怎可能浪费大把的时间精力,就为了在侯府与她相遇呢?
若她还是金陵千金,爹爹在世为官,两家人相互扶持,那还有几分可能。
可她家道中落,眼下自身难保,在侯府勉强混日子,连婚约都不能做主,在京城无亲无友。
于他而言毫无用处,反而还是避之不及的累赘。
他曾受教于爹爹门下,旁人把此事当做他的污点,更何况与她青梅竹马呢?
人言可畏,万一让人知道这些过往,被有心之人拿住把柄,颠倒黑白诬陷告状,仕途尽毁也未可知。
就算沈哥哥顾念旧情,看在一同长大的份上,想与她见面说话,力所能及帮衬一些,她那回也明摆着拒绝了。
沈哥哥是个善良热心之人,但又不是傻子,满腔好心却无人领情,总该知难而退了。
她从未想过依靠他,也不敢孤注一掷,把希望和命运放在别人身上。
此后,各自安好,把属于自己的日子过得精彩,便是最大的安慰。
思及此,林知雀沉默地叹息一声,杏眸酸涩发胀,鼻尖泛起点点绯色,抬手揉了揉濡湿的长睫,心口闷得难受。
家中出事后,她长大了很多,也明白了很多,见识了人情世故,不相信会有人好心到这个地步。
但如果厨房大娘所言属实,除了沈槐安是别有用心之外,她实在想不到别的缘由。
大抵是她孤零零太久,难免倦怠无力,总有一些虚无缥缈的念头。
林知雀疲惫地躺平身板,想象着有人庇护,无忧无虑的日子,唇角不知不觉弯了起来,眼底闪烁晶莹星光,眸中弥散朦胧水雾。
既然不可能实现,那就不要多想,以免到时候失落不已。
她不允许思绪再发散下去,也不会为了一己私利连累沈槐安,甩甩脑袋把这些念头驱散。
如今最要紧的,还是把裴言渊的“教导”学以致用,让侯爷早日履行婚约。
她担心再遇上沈槐安,多愁善感了好几日,也借故拖了好几日,迟迟没有去见侯爷。
眼看着侯爷就要痊愈,她是烫伤他的人,至今不闻不问,怎么着也说不过去。
如果侯爷心里不舒坦,那姑妈的事儿就更没指望了。
林知雀不得不打起精神,再次踏进小厨房,准备给侯爷的汤羹。
这一回,她自知没有退路,特意让桂枝去打听消息。
确认沈槐安没有拜访,才放心大胆地叩响了书房大门。
侯爷端坐桌前,烫伤的手还裹着纱布,指尖捏着笔杆,字迹比寻常歪斜,但还算能够辨认。
伺候笔墨的侍女花容月貌,年纪尚小,水葱似的水灵可爱,软绵绵倚靠在桌上,含情脉脉地望着侯爷。
裴言昭回以一笑,目光一半在宣纸上,一半在姑娘身上,时不时抚摸她那双柔弱无骨的小手。
“咳咳。”
林知雀进门就看见这一幕,尽管习以为常,还是不禁皱眉,轻咳一声打断。
她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拖着底部,生怕像上回那样打翻,身躯略显僵硬,努力忽视他们眉来眼去的画面,行至侯爷身边,讪讪道:
“打扰侯爷养伤了,上回无心之失,今日特来请罪。
侯爷宽宏大量,前些日子不敢打搅,还望不要同我计较。”
裴言昭登时抬起头,眸光从侍女身上抽离,凝滞在她姣好面容上。
他眼前一亮,闪过惊艳满意的光彩,随和笑道:
“哪里的话,林姑娘不必自责,是我没有躲开罢了。”
说着,他浑不在意地瞥了一眼小侍女,随手打发她离开。
小侍女似是不乐意,轻哼一声不肯起身,裴言昭不留情面地瞪了一眼,吓得她倒吸凉气,只能照做。
转眼间,他脸色再次变得温润柔和,眼睛微微眯起,含笑端详着林知雀,喉结不禁滚动。
手中的笔许久未写字,墨汁顺着狼毫滴落,晕开一团墨迹,刚写好的奏疏只能作废。
若是平时,他定要责怪来人无故打扰。
现在他受了伤,执笔写字又慢又累,重写一份要花费不少工夫。
但他一见这姑娘,就忆起上回她纯澈清媚的模样,举手投足间撩拨人心,偏生她自己毫不察觉,如栀子花般干净洁白。
她还信誓旦旦说改过自新,一心想履行婚约,对他忠贞不二。
烫伤他的时候,她满心满眼都是担心与自责,泪盈于睫,泫然欲泣,恨不得替他受伤。
由此可见,这姑娘是真心爱慕于他,加之他们指腹为婚,更是死心塌地。
他与其他姑娘,大多是云雨之情,她这份真挚十分罕见,必定要抓住不放,好好享用。
养伤这段时日,他一直没等到她探望,又不能放下身份主动请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