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着金钗的匣子,她一直收得很好,三两下从床下扒拉出来,对着铜镜簪在墨发间。
看着镜前春光般明媚的模样,林知雀满意地颔首,蹦蹦跶跶出了门。
刚踏出院子几步,她思绪一顿,脚步停了下来,若有所思地皱起小脸。
不对劲,她好像忽略了很重要的一件事。
如果把喜讯告诉裴言渊,意味着说出婚约,坦白身份。
而当初,她谎称是名为“莺莺”的表小姐,他也真信了。
欺瞒这么久,任谁都会心有不悦。
这家伙心眼蜂窝一样多,谁知他会怎么想?
万一他觉得她居心叵测,一怒之下把教导的事告诉侯爷,添油加醋,那就完蛋了!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或许她好好解释,他会明白她的难处。
关键是,说起婚约,她是侯爷的未婚妻,他未来的“嫂嫂”。
乍一听没什么问题,可仔细一想,总觉得尴尬怪异。
她与裴言渊相识,同病相怜,虚心请教,共度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
在这深宅大院,人人谨言慎行,她一直把他当做知心好友,连婚嫁这种隐晦的事情,都与他交心。
众人对他颇为忌讳,不愿靠近竹风院,她却只在这里,才觉得心里踏实安宁。
她见过他春风和煦的笑意,见过他苍凉破碎的身影,见过他压迫深沉的眸光;
而他欣赏她的厨艺,容忍她躲在这里哭泣,带她放肆逃出府,同游繁华京城......
兴许,冷暖人情之中,彼此确实有些特殊吧。
她甚至想,若是婚约没成,此生都这样下去,似乎也不错。
结果她摇身一变,辈分都比他大出一截了。
她自己都难以接受,更何况那家伙?
很难想象,等到知道真相,裴言渊冷若冰霜的俊容,会不会雪山崩塌?
林知雀瑟缩一下,蓦然觉得后背发凉,心底涌上惊惧与愧疚。
她胆怯收回脚步,伫立原地,踌躇不前。
不过她明白,此事逃不过去,裴言渊早晚会知道。
她没打算隐瞒,只是尚未想,到底该如何开口。
恰在此时,桂枝迎面奔来,一下子没刹住脚步,与她撞了个正着。
“小姐,喜事儿!”
桂枝连忙偏移身形,堪堪与她错开,激动地拉住她的手,笑道:
“姑妈到京城了!就在客栈等咱们!”
“是吗?太好了!”
林知雀眼前一亮,惊喜地左顾右盼,跑回屋内收拾东西,感叹道:
“真是双喜临门,日子总算好起来了!”
这时候,桂枝才知道,原来婚约也有了着落,高兴得一蹦三尺高,欢呼声抑制不住地颤抖。
她们根本坐不住,拿上些重要物件,风风火火跑出去了。
待到她们走后,隔壁屋探出脑袋,落寂地张望。
殷惠儿脸色苍白,眸光黯淡,半倚着门框出神,时不时摇晃团扇,喃喃道:
“你看,有人惦记就是好。”
方才她们声音不小,她全都听得清清楚楚,闷得喘不上气。
刹那间,她真有些羡慕林知雀。
不仅有亲人惦记,不远万里来相见;还有侯爷的宠爱,愿意给她归宿。
而她呢,爹娘撇下不管,不问死活,侯爷过了新鲜劲儿,对她弃如敝履。
侯府后院中,有很多年轻姑娘,但每个月都有人被赶走。
她们大多没有家世,不得侯爷喜欢,抑或是玩腻了,随便找个错处丢开。
不知何时,她会成为其中之一。
到时候,她又能去哪里呢?
“大抵这世上,命都是注定的。”
殷惠儿怔怔望着开败的牡丹花,嘲讽地扯起嘴角,笑得无奈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