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气质就是自带的城池壁垒, 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却唯独对他身边的小娘子很有几分不同。
楚娘子出身乐籍,见过良多男子, 却从未见过他这般的。她也是被捧惯了的, 如何能受得了这种冷遇, 脸上的表情自然不虞。
正待发作, 突外面传来动静。
一双环侍女叩门进来,笑言:“东家有话传给娘子。”
楚娘子忙起身见礼。
那侍女道:“郎君道,知人者智,自知者明。既然郎心如铁楚娘子一再强求倒是显得没有必要。”
楚娘子听得, 脸色微变, 叉手行礼道:“东家教训的是。”
她屈膝朝陆珵福了一礼致歉:“是妾无状, 郎君乃博雅之人, 自有胸襟,万望莫放在心上, 请上二层雅阁, 自有人带路。”
陆珵神色漠然。他万不至于为这点事情难为一个小小的乐伎,只是点了点头。
那侍女带二人登楼。
陆珵先行,李青溦不远不近跟在陆珵身后。突就轻笑几声。
陆珵侧眼看她:“笑什么?”
李青溦笑言:“那楚娘子的一席话倒是叫我想起你我初见。我那日心绪不佳,又不想绕路,在西堤, 想必是多有痴缠。”
她轻声一笑,“我刚刚有想,当时你在想什么, 是不是也像今日一般万般无奈, 心生不虞, 暗叹流年不利:为何寻常一日, 却独独遇见了我?”
“你在此地,我如何会心生不虞?”
李青溦一愣,回眼看他。
正是楼梯拐角,一片昏黑,不远的一盏壁灯笼在他面上,昏黄的影跳动在他绀青的睫上。
他瞧着她,目光极其专注,轻声道:“况且,司空见惯才是寻常。每一日都是新的一日,怎是寻常一日?”
更何况,那日野山春雨,美人如虹,从那以后的每一日他们的相见,都不能算是寻常。
李青溦不知道他想什么。只是听他这话也回想起那一日,哼了一声:“对我而说,那日虽是寻常一日,却不是什么好日子。
那日我爹爹答应了同我一起去上清寺为我娘进香赐福,却并没有做到。”
“我虽是什么是没说,心里头多少有些失望。我最厌恶别人骗我。”
她青鸦鸦的睫在眼下投下阴影,神色恹恹的。
陆珵脚步一下子顿住。李青溦险些撞到他身上,忙问他:“怎么不走了?”
陆珵唇角开阖,极其认真地看她一眼:“其实……”
他刚开了口,前面的侍女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笑道:“我家东家远远见二位神仙玉骨,又闻得二位琴音清妙,不类凡音,有结交之心。他在此有会宴,不会耽误二位多长时间,不知二位有没有时间?”
李青溦一时好奇:“你家东家是何人?”
那侍女笑道:“我家东家乃蔚县乔家二郎,便是先才盛赞二位琴艺,又替二位解围之人之人。不知可否赏脸一见。”
李青溦听他说起蔚县乔家,倒是有几分疑惑,低声问陆珵:“蔚县乔家是哪户人家?”
陆珵想了片刻心里有数,轻声道:“乔家同你外祖陈家一般,皆是皇商。只是如今的皇商,无论是陈家还是乔家,也都只是在户部挂得虚名罢了。”
陆珵见她满脸深思,不知在想些什么,温声道:“你若不想去推了便是,我们凭力上得雅间,那位公子为你我结尾,向来不是强求之人。”
李青溦摇摇头,她并非不想去。她对京中之事并不太了解,只是听见说京中的生意,又想起自家铺子多想了片刻,脸上才有几分沉思。
她思忖片刻:“乔家乃是京中的大商会。少不得以后与我有交涉,恰今日有机会,不妨见一面,我也有事请教他。”
陆珵自然听她的,只是点头。
二人跟着侍女进了门。夹廊前风铃轻声一动。
对过雅间的门“吱呀”响动一声。
王三郎探出头来,眼见一道绯色的窈窕细腰进了对过雅间。
身后一个公子哥跟出来写,见他远远瞧着,满面痴迷,促狭道:“这便是叫王公子魂不守舍的女子。果真是肌骨莹润朱唇皓齿,实乃佳人也。”
那公子边语边用折扇轻拍王三郎的肩头。
若是平日,王三郎自然恼怒。只是此刻人还是痴痴地瞧着对过的门。
那日见了这李家大姑娘一眼。她站在蔷薇花架下,人比花娇的场面叫他念念不忘。
他茶饭不思了好几日。
这日来此也是这几位商贾催了好几次才勉为其难来了。未想到是缘分来了,竟就这样碰上了。
一旁的折扇公子将他的痴样尽收眼底,放声笑道:“自古多情损少年啊。只是先才听她琴音,似是个清高雅致如隔云端的,怪道王公子求之不得。”
身后有人嘻嘻哈哈地,端来黑漆托盘给众人分酒。
一人接过青花小酒樽,笑言:“那先才你们为何不把那小娘子叫进来,劝她小酌几杯加了`留香'的酒?此香先前咱们也试过几次,混进酒里只添酒的醇美,便是再清高的小娘子沾了那也是即刻酥倒…”他啧啧两声,微微挑眉,话音欲言又止。
都是风月场上的人,如何不懂他未尽之意?一群纨绔皆大笑出声。
“只是可惜,乔二郎捷足先登,将那小娘子请去了他们雅间。咱们几个素来同那乔二郎南北东西地不大对付,也不好像以前一般,堂而皇之地进去将人给`请'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