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不知,那小周氏最后的脸,连一点点笑意也挤不出来了,黑得同锅底子一般般的,当真是可笑。”
一旁绮晴也笑道:“叫那小周氏素日了假模假式,不知个天高地厚的。姑娘这次做的是呢,就该这样好好的治治她!”
林嬷嬷笑得直弯腰:“只是好好的东西是糟践了,姑娘也未吃什么。”她起身擦了擦眼泪,“整好婆子有先见之明,临去那荷榭便将咱们厨房里剩的些蟹也蒸了,现在该是熟了,我这便去端出来。”
李青溦见她们高兴,嘱咐一声:“我记着前几日还剩下不少玫瑰露,都湃在井里了。正好今日高兴,便都取出来热闹热闹便是了。”
赵嬷嬷应了一声,屋中一片欢乐。
李青溦行至窗牖前,逗弄了几下停在高架子上的小翠,怕它饿着,给它添了些食水。
小翠只是沾了沾喙,还未喝几口,瞧见清霜打起珠帘从进来。一扭身跟着飞了出去。
它头也不回地出去,瞧着是有几分潇洒,倒险些刮着了清霜。
清霜嗳哟一声,叹了口气:“这几日小翠当真是心野了,一日里头有大半日不在家的。即便是在,也就是沾沾家里头的地面,又忙忙地飞远了,倒不知是做什么去。”
清霜几个不知,李青溦瞧见过,自是知晓小翠做什么。
只是想起这些,她一时又想起那日的过云雨和辣甜的菖蒲酒的味道,又轻扣了下空空荡荡的手腕。
原是过了已有一个多月了。
她这几日有意控制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这么些日子,成效也有一些。
她不会在四下无人、寂静无人的时候想起他。
只是偶尔会在这般四下喧嚣,热闹快活的时候想起他。
李青溦也不知道这是如何,但她从不是那种缩手缩脚,既决定同他撂开,便不会这般拿不起放不下。
她轻轻摇头,将那道身影从自己脑海中摇出去。
这时吃食已上,几个侍女过来并了桌子,端来杯盏。众人觥筹交错、交头笑谈。一时酒酣饭饱,众人眼都有些迷了,几个大丫鬟便早早互相搀着回东房去睡了。
李青溦收拾完,也卸下钗环首饰睡了。
正睡至半夜,半梦半箱间,外头突传出“叩叩叩”的声响,李青溦近日觉轻,听了几声便睁开了眼。
地面如同蒙在一片水面之上。李青溦以为天色大亮,起身见原是外头的夜色。
树影婆娑,明月半窗。
月色透过云雾纱帘落在屋中地面,满屋内郁郁翠润,如蒙在一片水面之上,李青溦静静地瞧了几眼地面,眼见时间还早,正要翻身睡下,突又听见那响动。
像是有什么在叩窗棂。
李青溦有几分好奇趿了鞋子,走到夜窗前掀开帘子。
外头,一只猫眉鼠眼的小翠站在窗棂上,歪着头,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圈不住地往里看。
见她出来,它啾啾叫几声,用翅膀敲了敲窗棂。。
“大晚上敲什么敲,你晚上不睡,难不成我也不睡?”李青溦以为它要回来,一边数落它走前几步开了窗户。
小翠只是吱吱叫,并不进来,反而绕着窗棂兜圈子似地直往外飞。
李青溦一时觉着有几分奇怪。瞧着小翠是要叫她出去的意思
李青溦以往也看过什么精怪的话本子,什么九头鸟,三青鸟、鹏鸟之类的。可小翠它不只是一只小隼吗?怕也成不了精吧?
小翠回身见她不跟过来,又落在一旁一边拍翅膀一边啾啾啾。
李青溦也不知它怎么了,只是见它着急,又怕是上次遇见的雌鸟出了什么事情?
她想到这里又有几分担心,从一旁的架子前摸了件褙子又披了件披风。趿着鞋出门。
李青溦跟着小翠过了游廊,又出了南苑的院门。多走几步,小翠停在荷榭一闲亭前盘旋几圈,抖抖翅膀飞远了。
李青溦满头雾水。
但见它虽举止奇怪,却再并没有旁的什么,倒放下心来。
正是深夜。
天上慧彼小星,三五在东。庭阶寂寂。夜间没有白昼那般闷热,反而凉风习习,风带过沉沉的草木气。还很有几分惬意,月光如流水一般,流泻过高高低低的树影,斑斑驳驳地洒过竹桥绿水,投在开了半池的莲花上。
这场面一时叫李青溦以为是在梦中。
索性她出来了也懒怠匆匆回去。便轻提裙摆,顾步竹桥绿水旁。
夏始之际,叶嫩花初。红渠照水,每一朵都姗姗可爱。
李青溦敛了衣服坐在岸边,懒懒地用手划水,拂开水中一道浮萍。水面流波拉下数道纤细明亮的影。影的尽头,一道修长的身影从远及近缓步过来。
水中人身影高大,行止间衣袂轻翻。浮光掠影,他一丝不苟束高的发被打做绀青。
流波带星,水面浮光掠动,似有几分梦幻,李青溦微怔一瞬,只当是水中月,镜中花。
身后竹桥却传来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她回过神,撞进一双沉静无波的春水眸中。
陆珵一眼便瞧见了她。
已是夜深,她未束发。鸦青浓密的发伏在身后,在溶溶月光下很有一种杀气腾腾,倒衬得露出来的一张巴掌小脸光洁莹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