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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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氏醒过神来,呐呐的道:“你……从何得来?”

庭芳从容道:“天生的。”

越氏无言以对。

庭芳扯了扯嘴角:“老太爷一开始也没现在这样待我的。偏疼我是真,哪个孩子他不疼了?如今外头是这副模样,我是女孩儿,年纪小,有什么事要办都不打眼。只是我一个人难免有疏漏的地方,将来有什么不当之处,还请二婶冷眼看着,替我描补描补。咱们一家子的事,不为了我,也为了三姐姐并各位兄弟。”

越氏苦笑:“你这样张扬,日后怎么办?”

庭芳道:“我不跳出来,只怕没有日后了。”说着指着自己的脸道,“前儿我照镜子,自个儿都吓了一跳。这模样儿,混的好了能成祸水,混的不好……红颜薄命呐!大树底下好乘凉。我都被福王拎出来了,再缩回去有什么好?那日差点叫福王扣下了,好二婶,您说句实话,我真被扣下了,你们待如何?”

越氏尴尬的笑笑,没回答。还能如何?报死亡,族谱除名,没有第三条路了。

庭芳亦笑道:“王妃手底下讨生活,长了张祸国殃民的脸,还会点子算学,端的是才貌双全。偏还没有家族父兄,这么一个丫头,白死了也就是招福王哭一场,王妃还是好好的王妃,福王还是好好的福王,叶家还是好好的阁老,就我一个人白死了。赶上糊涂蛋儿,还得骂我不检点,不然福王怎么不去掳别个?”

越氏沉默了。

“家里左右周旋,我挣命逃出来。运气差了点儿,赶上圣上将要六十大寿。平王忽然出手,风云突变。”庭芳木着脸道,“我也想做个娇俏的闺中少女,可是能么?”她被平郡王推上了祭台是命不好,但她要乖乖做祭品,就白瞎了两世的经验。世上没有那么多刀切豆腐两面光的好事。她根本不具备“片叶不沾身”的实力。野猪滚泥巴,脏是脏了,比变成烤野猪强!当年她在公司里跟对家干仗的时候,更难看的事都做过,现在才到哪儿呢?小报告下黑料设圈套统统没干,简直职场白莲花一朵,够逼格了!

良久,越氏才道:“都是为了这个家,生累你了。”

庭芳怔了怔,眼睛忽然有些酸涩。在这个时代,能够理解她的人并不多。女孩子从生下来,就被告知你要认命,生为女人你要认命,遇到渣爹你要认命,嫁了禽兽你要认命,唯独家破人亡被人羞辱时不能认命,而是得找个井麻溜跳下去。凭什么?都是人,凭什么没带把儿就得被片着吃肉还得自己替男人磨刀子?可是绝大多数女人欢快的磨着刀子,以为被片的不会是自己。不能强求她们跨越时代的局限,哪怕到了二十一世纪,还有无数的女人前仆后继的练出一身磨刀的好本事,何况如今。争宠几乎就是女人生命中的全部。

越氏摸摸庭芳的头:“我知道的,覆巢之下无完卵。咱们该齐心协力才是。”

庭芳扑到越氏的怀里,闷闷的说:“二婶,今天真的对不起。”

越氏轻轻一笑:“傻孩子,一家人不用说对不起。”她依然不喜欢庭芳,但不妨碍她表明立场。就像文臣都想争个头儿,她在家里自然也不甘落于人后。嫁给次子本是无念,但庭树着实上不得台面。庭芳是女孩儿,再能干外头的事也办不了。不若结个盟友,她与庭珮,素来是亲香的。阁老家的政治遗产,没有人能独吞。分与旁人,远不如分与一个女孩儿划算。于公于私,眼前都是好机会!

越氏轻轻拍着庭芳,我不喜欢你,你也未必喜欢我,但利益才是最紧密的关系,不是么?

第115章 喵喵喵

严掌院家四月初一接的旨,准备了三天,就在四月初四开始摆酒。因是与皇家联姻,就与平日里摆酒不大一样——来客少不得有各色皇家姻亲,尤其是福王妃妯娌的娘家,哪怕是为了妯娌间的面子也不能不来。严掌院家本就不大,来客又多,只得拆开了请。接到消息的人都觉得严家想的妥当,文臣与勋贵总不大对付,喜好更是两个极端,凑在一处吃酒实在难受,分开甚好。

可严掌院家不过两进的院子,便是拆成三日也摆不开。多少来客一世都没到过这么浅的府邸,官客堂客岂能挤做一处。恰好隔壁住的是鸿胪寺丞袁成毅,素来有些巴结正三品的邻居,便大方的借出自家宅子,为着方便,还把自家的墙给拆了半拉,与严家打通。是日,严家接待官客,袁家接待堂客,竟还能腾出个临时的场地搭戏台子,看着有些体面了。

清流便是如此,凭你多大的官,看着都难免窘迫。只是名利只能则其一,要了清流的孤高,少不得瘦了荷包。严家已是习惯了,头一日对着勋贵们的花团锦绣,他自两袖清风从容不迫。勋贵们有些不习惯,见他行事也唯有叹服。

与文官的同僚们相处就舒服多了。文官里贫富不均,大伙儿比的也不是金银钱财。他们的法度不同,哪怕一贫如洗,只要当年考试时名次排的靠前,比万贯家财还体面。严掌院本是文官,自然是文官脾性。打发走了勋贵,高高兴兴的迎接他最愿意搭理的客人们。

叶家接的是初五日的帖子,老太爷权力大官阶高,他去了未免有喧宾夺主之意,便打发两个儿子去。三老爷也想凑热闹,老太爷正烦三房,直接道:“文官吃酒,序完官职序科考,你连个秀才都不曾考上,到了那处没人搭理你,有什么好去的!”噎的三老爷无话可说,眼睁睁的看着两个哥哥出门,自家回房喝闷酒去了。

古时宴席最是讲究,地位越低的人到的越早,一则表示谦虚,二则占好地利好与后来的上位者寒暄。大老爷与二老爷官阶不高不低,便到的不早不晚。才下车就有工部的下官迎了上来,又有人领着陈氏等人往袁家去。袁安人从未在自家接待过如此多的贵妇,喜不自胜,昨日从早忙到晚丝毫未见疲倦,今日更是精神抖索,指望着给各上官太太们留下个好印象,将来有由头走动。

陈氏卜一下车,袁安人就迎了上来,立定行礼毕,喜笑颜开的道:“陈宜人、越安人里头坐,哟,这是府上的姑娘们吧?真真气度渊雅,见之忘俗!”

陈氏笑道:“过奖过奖。”

严掌院之妻江淑人也迎上前来,携了陈氏的手:“上回你们老爷办寿宴,你正坐月子,怕搅了你的清净不敢去瞧你。算来咱们还是去年见的面。你气色不错,不像才生了孩子。你们家人丁兴旺,真真好福气。”又与越氏道,“你怎地看着瘦了些?”

越氏接连几日分析时弊,累的憔悴了些许,忙笑道:“前儿有些着凉,已是好了。”

两进的院子都扎了彩棚摆了席面,外院已经坐的将满,众人纷纷起身与陈氏打招呼。行至内院,却还空了好些。三品以上的未必愿意来,陈氏已算高阶中来的早的了。品级差不多的人到的时间亦相差无几,江淑人与儿媳林氏来回穿梭,又接了几趟,展眼间内院就坐满了几桌。

此时一个小丫头走出来问:“叶阁老家的姑娘何在?”

庭瑶忙站起身道:“在此。”

那丫头笑着走过来道:“姑娘好,奴是严家小婢,我们大姑娘请姑娘们进去坐坐。”

众人的眼神唰的扫了过来,看着庭瑶,眼神却不住的扫向庭芳。传闻福王喜欢四姑娘,却被赵娘娘棒打了鸳鸯,这是叫进去下马威的?

四下里眼神乱飞,那小丫头又问:“文家姑娘在么?”

闹了半日,原是请几位相熟的姑娘,只庭瑶几个生疏些。福王妃请了许多人,反倒不会有事。庭瑶瞪了庭芳一眼,庭芳忙低着头,以行动表示她会冷静。真是的,她大多数时候还是很乖的好么!

严家里外全是官客,严春文与妹妹严春芳不方便,只得借了袁家正房燕坐。几个姑娘们进来纷纷朝严春文见礼,因严春文还未成婚,不必行跪礼,但严春文已不用回礼亦无须避让,稳稳当当的坐在上首,受了众人的礼。除了叶家,余者还算相熟。其中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侯佳木之女侯景荣去过叶家几回,与庭瑶打过交道,自然而然的就坐在了一处。

女孩儿们凑作堆,又都是熟人,十五六岁的年纪还不像长辈那样稳重。不消人招呼就叽叽喳喳的聊开了。严春文话不多,与众人寒暄了几句,静静听着。续过一回茶,才对庭芳招招手:“四妹妹过来。”

庭芳再次成为焦点,扯出个萌萌的笑,几步走到严春文跟前福身:“奴见过王妃。”

严春文微微笑道:“不用客气,过来坐。”说毕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座位。

庭芳稍稍犹豫了下,便大方坐了。屋里光线不大好,离的近了才看到严春文今日穿的衣裳。墨绿寒鸦戏水云肩通袖织金交领短袄,葱绿流云卷织妆花织金襴马面裙,端庄华丽,比那日在宫里见的时候像是大了好几岁。

严春文也看庭芳,还是双丫髻,带着一对银鎏金镶玉嵌宝蝶花簪。眉目如画,肌肤似雪。穿着也十分亮眼,浅红绣桃花交领袄裙、鹅黄云纹纱裙,系着碧绿织金的丝绦,身量尚小,衣裳倒是寻常,只脖子上挂的杂宝虫草坠着荷叶田田金花锁的项圈极为名贵。余光瞥见庭瑶,乍一看很是素雅,杏白如意云纹披风,子母扣只嵌了单珠,仔细看过去,内里却是遍地织金大红袄儿,杏白衬的红袄儿越发娇艳。披风罩了大半的马面裙更是流光溢彩,低调的奢华。再看庭珊,镂金菱花嵌红宝步摇,玫红竹叶梅花实地暗花交领长袄,也是个金灿灿的大项圈。不由暗自咋舌,叶家果真豪富。她今日的一袭衣裳还是特特做的,平日不曾跟叶家打过交道,今日方知人家的底气。心中反复思量福王当日的话,猛的又见庭芳腕上露出了小半个剔透的水晶镯子,差点倒吸一口凉气。

福王这样的闲散亲王,娶了清流的女儿没有半点用途。本朝自来对藩王防的紧,凭你天纵奇材也不得为朝堂所用。清流更像是政治招牌,太子去娶便罢了,好歹得了清流的名声,藩王得了还未必过的到一处去。反之王府开销极大,娶个富家女,旁的不论,钱财都多好几箱。似叶家这般不愁钱的,倘或有女儿嫁入皇家,那陪嫁不得十里红妆?想到此处,已把福王当日的话信了个十成十。再没有人愿意把钱财往外推的。哪怕是天家子孙,谁又嫌钱多了?

高官家女眷们自幼在脂粉堆里打滚,眼睛个顶个的厉害,来回几个眼神,都暗自估量出了在场诸位的家底。掌实权的阁老家无疑是个中翘楚。严春文却是转了话题,笑问庭芳:“听说你精于算学?”

庭芳点头,水汪汪的眼睛笑成月牙:“今日还带了两本书送王妃,家里的礼是家里的,我的是我的。”

严春文忙道:“拿来我瞧瞧。”

早有丫头悄悄退出去寻叶家人,拿个了木匣子进来。匣子古朴大方,没有雕花,只在盒子边缘做了装饰。清漆下木纹清雅秀丽,一看就不是凡品。打开匣子,里头装了两册书。一册为《促狭数学》,一册为《趣味数学》。

庭芳细细解说:“促狭数学,顾名思义,就是看着耍的数字游戏。捉弄人最好。”翻开书页指着一题道,“看这个五边形,若只添上一笔,如何才能变成两个三角形。”

严春文左看右看也看不明白,庭芳抿嘴一笑,翻过一页,答案赫然是极粗的线条盖过,自然就变成了两个三角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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