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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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凤宁再次躬身行礼:“为臣者不敢肆意妄为。”

祖孙两个从不曾打过交道,彼此十分陌生,都试探着相处。钱良功疾步赶上来,笑着朝陈凤宁见礼:“陈大人别来无恙否?”

陈凤宁于十五年离京往四川就任,之后直接升迁至江西布政使。那时庭芳才出生没多久,来不及展现特殊之处,陈氏待她还是寻常,就没见过外祖父母。当年钱良功才入叶家,两个人倒是有过一面之缘,之后通信来往颇多,可谓神交已久。恰由此打破尴尬。

庭芳不是个沉闷的性子,待钱良功闲话几句,便问:“姥爷,我姥姥呢?”

陈凤宁道:“她有些着凉,怕过了病气与郡主,不好来见。”

庭芳一惊:“要紧么?”

陈凤宁反倒先问:“郡主此来,可带了药材?”

徐景昌忙道:“不单药材,连大夫都是有的。昨夜有个小毛贼偷东西,叫四妹妹打伤了,大夫跟在后头照看一二。过会儿就到。”

打伤了……陈凤宁默了半晌,心道:不愧是赵总兵的弟子!不过有大夫,老妻便有了指望,心情登时好转,脸上也带了笑意,对庭芳道:“郡主且先进屋说话。”

庭芳现在身体状况不大好,无法判断姜夫人到底是什么病,当真不敢靠近,只得跟着陈凤宁进了正屋。落座后,陈凤宁抱歉道:“衙门狭窄,少不得委屈郡主了。”

庭芳却问:“姥爷住哪儿?”

陈凤宁道:“我们住东厢,统共才一进的院子,实小了些,郡主莫嫌我们老人家烦。”

尊卑摆在那儿,庭芳只得作罢。居住面积狭窄,她即便选择东厢,陈凤宁也不敢住正屋,反倒浪费房舍。不跟至亲打交道时还不觉得有什么,遇见了长辈要朝自己磕头的情况,真是相当尴尬。想起日后见了陈氏,得先受她的礼,简直怎么想怎么别扭。庭芳深吸一口气,抛却鸡毛蒜皮的烦恼,先谈正事,对陈凤宁道:“我带了些许粮食,不知江西状况如何?”

陈凤宁抿了抿嘴:“朝廷不曾过来赈灾。”

庭芳早知道了,路上除了灾民,就没遇着过别的船,便问:“常平仓的粮食还有么?”

陈凤宁摇头:“不剩多少了,郡主恕我直言,您带了种子么?”

庭芳道:“个人力量有限,我们能运的稻米不多。”还得留下一部分军队应急的口粮,十几船东西救灾,无比寒碜。顿了顿,庭芳又道,“但我们带了些许红薯、土豆和玉米,可做种子,以度今冬。”

陈凤宁心头一喜:“果真?”

庭芳点头:“终究得补种了粮食才有指望,咱们带的那点子,只怕撑不过两个月。”

陈凤宁道:“尽够了,土豆秧苗只要长两个月就可收获。只如今天气炎热,得寻凉爽之处育苗。玉米带了多少?才泡了水的地界儿,倒适合种那个。不拘什么,能有东西种,大伙儿才能安心。”

“我不懂农事,”庭芳道,“物资清单随后奉上,还请姥爷主持调度。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请尽管使唤。”

庭芳能来救灾,当是再造之恩,陈凤宁心中固然欣喜,然欣喜过后便冷静下来。挺着大肚子千辛万苦的施恩,这个恩他是否接的住?看了一眼钱良功,已出嫁的女儿,把娘家的幕僚从千里之外弄到身边,到底想做什么?陈凤宁心中惴惴,他不敢小瞧庭芳。哪怕不知她的经历,光凭昔日叶阁老最是宠她,就不可轻忽。相交半世之友,他可不信温柔恭顺能入得了老狐狸的眼。

补种虽急,却不急在今早。陈凤宁沉吟片刻,开门见山的问道:“郡主惦记着臣,臣感激不尽。只郡主怀着身孕还四处奔波,臣倚老卖老说一句,太孟浪了些。”

庭芳闻弦知雅意,笑道:“单是救灾,犯不着我跑几千里。实不相瞒,我在半道儿上才知道江西受灾。原是想厚颜赖到姥爷家,求姥姥帮我看孩子的。哪知道生在了船上。我年轻不懂事儿,日后还请姥姥多费心。”

陈凤宁不疾不徐的道:“莫敢不从。”

庭芳想与陈凤宁结盟,知道正经谈判,最烦对方卖关子。有事说事,谈不拢就再让让条件。总之一切都是可以谈的,故弄玄虚绝对是犯蠢。屋中不宽,闲杂人等早退的干净,只余庭芳夫妻并钱良功与陈凤宁,是谈话的好时候。庭芳便道:“此来江西,生育不过是说给外人听。”

陈凤宁心中一跳,来了!但只一瞬,苍老的略显混浊的双眼就平静的看向了庭芳。

庭芳微笑:“天下乱成如今的模样,皆因主上失德,姥爷心中有数,自不消多说。最惆怅的还是没了指望,太子并非明君。”

陈凤宁沉着道:“郡主认为谁是明君?”你夫婿么?

庭芳叹了口气:“矮子里头拔将军罢了。姥爷觉得福王殿下如何?”

陈凤宁怔了下:“福王殿下?”

庭芳无奈的道:“自家骨肉,我便直说了。至少比太子强些。”

陈凤宁暗自的松了口气,站队他是熟练活,他不想跟着便宜外孙女发疯,但很乐意一起混个拥立之功。谁嫌官小权势少?如此好事,不是自家人断落不到自己头上。陈凤宁捋了捋胡子,笑道:“殿下宅心仁厚,有圣明之资。”

庭芳:“……”宅心仁厚……老官僚说话奏是臭不要脸,那熊孩子哪里仁厚了?

不待庭芳吐槽,陈凤宁却忽然话锋一转:“如此天经地义之事,郡主不惜行船千里,所谋当真只有……权倾天下么?”

第340章 汪汪汪

庭芳稍微顿了下,反问道:“不然还能怎样呢?”

陈凤宁无法接话,他方才已经触到了禁忌,再谈下去便过于犯忌了。庭芳的到来太过突然,他毫无准备。却听庭芳又道:“实不相瞒,原是不想来江西的。只太子对殿下防备过甚,东湖呆不住了,才想着来投奔姥爷。天下没有只赢不输的好事,还请姥爷怜悯。”突然蹦过来,是挺吓人的。庭芳现在精神不大好,更详细的内容谈起来烧脑不说,看陈凤宁谨慎的模样,还是找时间两个人密谈更容易出效果。

拥立之功自是有风险,这个解释倒说的过去。庭芳的话中还有未尽之意,陈凤宁暂不去追问。虽是名义上的祖孙,然陈凤宁对庭芳难免防备。十几船东西人情太大,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陈凤宁又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自是稳重为上。话锋一转,先闲谈起生活琐事来。庭芳见陈凤宁果然不想接着往下谈,也不勉强。造反非一朝一夕之功,不急一时。遂就徐清名字的来历拉起了家常。

陈凤宁很满意庭芳的处事方式,才十几岁的年纪,难得不毛躁。几句话结束了无聊的家长里短,站起来道:“既郡主带了种子,我且先去清点组织一下百姓。农时已误,补种更要抓紧,今日就干起来。郡主同仪宾若放心,便先歇一歇。若有别的见解,只得辛苦同去瞧瞧了。”

庭芳还做月子呢,她不懂农事,不便逞强,只嘱咐了一句:“此番还带了个传教士,不拘哪处,与他安顿下来即可。”她生起孩子来,就把霍克扔过了墙。现下了船,还想靠他拉关系搞火器的生产线,虽知道这样的神父生存能力彪悍,她们还是得表示表示的。

陈凤宁爽快答应了,就去衙门里清点人数,预备组织抢种事宜。

房知德接到徐景昌调粮的信件时,就发信去了京中将此事汇报给福王。待庭芳一行到了江西,福王亦接到了来信。庭芳的选择太出乎意料,以至于福王懵了好一阵儿才想起朝廷救灾的物资还没出京。江西,亦是产粮的大省啊!福王放下信件,用手撑着额头。前次白娘子教被打散,双方就陷入了僵持。他们无法有效攻击京城,但时不时制造点暴乱,让朝廷的军队疲于奔命。也不知道谁耗的过谁。

雨线北移,北方的旱情大大缓解,朝廷顾着北边补种事宜,就顾不上南边。庭芳从东湖跑去了江西,是瞒不住人的。太子思来想去都不知他们两口子到底打什么坏主意。江西是陈凤宁经营了十一年的地盘,本就是福王的自留地。莫不是想在江西养兵,学那朱元璋缓称王广积粮的把戏?就目前的情形来说,真是太有可能了!然而朝廷控制力日趋衰弱,他能往东湖小镇插钉子,但没法糊弄封疆大吏。老于官场的人,很不好惹!

偏在此时,圣上忽然轻笑:“这东湖郡主要去江西生产,竟是要临盆了才想起来。”

太子能说什么?只得含糊道:“他们小两口年轻不懂事儿,想起哪出是哪出。”

圣上但笑不语。坐在九五至尊的位置上,底下的小动作看的分明。他是万万没想到福王真的有夺储之心,哥两个暗地里几回交手,竟是不分上下。平心而论,他更喜欢福王些,可是福王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圣上是真的有些惆怅。太子这二年乖顺,也不是说废就废的。再则太子对福王已有软和的迹象,但福王上位却是绝无可能放过太子,圣上拿着不对付的两兄弟头痛不已。到底要如何才能化解呢?

一面想着法子,一面盯着两个儿子各自势力的动作。庭芳的神来之笔,圣上有些看不透。东湖被太子摆了一道的事儿他知道,福王便就认怂躲往江西?江西此地尴尬,便是有赣江接驳长江,出门就给芜湖截了。若有心起势,该抢的地盘也是江苏吧?卡在江西那个角落里,是想借此蚕食江苏,还是单纯为了赌气?圣上皱眉,难道真的只是去生孩子?福王最近一直帮朝廷筹备海运,是没什么小动作。自己眼皮子底下,不大可能运筹帷幄到那个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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