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不满意,冷冷瞥了眼道:“殿下为你争取来的良机,切不可浪费。”
“是,多谢长公主殿下,多谢嬷嬷。”孙映兰自打入了长公主门下,便觉得像是脖颈提了条白绫,谨小慎微,断不敢像往常一样自在。饶是如此,殿下对她始终态度冷淡,说不上喜欢,更何况这位做过殿下乳母的老嬷嬷,仗着身份倚老卖老,对她冷言冷语毫不客气。
嬷嬷斥她:“知道进宫要做甚,还不知保养身体,养的腰肥体壮便是给你机会又能如何。”
孙映兰的脸一下红透了,若是有个地缝,她一定钻进去。
“好了,殿下为你筹谋良多,也是看在孙家的面上,你父亲和兄长且都把指望放在你身上,成与不成,也都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嬷嬷打一巴掌给了个枣吃:“亏得有张俊俏的脸,瞧瞧,这眉眼鼻梁生的多好看。”
孙映兰唇微微上翘,便听她又感叹了句:“跟贵妃娘娘还真有些相像。”
几分得意的心霎时冰凉,她攥紧手指,更加清楚自己的身份,她就是要凭着跟姨母相像的脸来获得陛下的喜爱,继而做他的女人。
嬷嬷亲手给她画了眼妆,涂了红唇,朝着镜中打量一番,竟跟姨母更像了些。
孙映兰摸着脸,难以置信道:“嬷嬷,你画的真好。”
嬷嬷冷笑:“那便祝孙娘子今夜心想事成了。”
勤政殿与合欢殿相隔不远,刘长湛同刘瑞君走路回去,踏入殿门时天已经漆黑,院里宫人开始掌灯,看见两人后恭敬行礼。
殿内燃着龙涎香,浓郁的气息扑入怀中,与缭绕的光线给人以柔软的错觉。
刘长湛眯起眼睛,负手慢慢朝前走着,绕过八联落地宽屏,便见四个女郎各着黄裙站在五层雕云龙纹的大灯下,光映在她们脸上,犹如渡了一层皎洁的光泽,她们身形婀娜,眉眼清秀,手中握着那幅墓葬淘来的字帖,长约两丈,宽半丈,四人形态各异,但刘长湛的眼睛一下聚到右上角那女郎脸上。
她的眉眼令他有一瞬的恍惚,也仅仅一瞬,让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崔慕珠,但她远没有崔慕珠那般直中灵魂的美,那年他只见了她一面,便迫不及待向崔家提亲迎娶,将其纳入宫中,宠爱到其地位仅次于姜皇后。
刘瑞君招手,四人挪动莲步,走到他们跟前,深深福礼。
刘长湛盯着孙映兰的脸,忽而伸出手去,捏住她的下颌,眼眸里的锐色令孙映兰心跳停止,但她知道机会难得,便强撑着镇定缓缓迎合着他的弧度,仰起小脸。
“叫什么名字?”
“妾婢孙映兰。”
刘瑞君道:“她写的一笔好字,我便将她留下了。或许是有缘,事后我询问,才知她父亲是右监门卫大将军,姨母竟是崔贵妃。这孩子很懂事,自打到我这里,便日日勤奋,做事从无疏漏,我甚是喜欢。”
“贵妃的外甥女?”刘长湛蹙眉。
刘瑞君笑:“是了,她住在我这儿,还去同贵妃叙过家常。”
入夜,刘瑞君命人守在偏殿外,伺候热水。
她披着外裳坐在长条案前,就着烛火看今年国子监的试卷,宫婢前来回禀。
“陛下和孙娘子已经歇下了,中途只要了一回热水。”
“陛下没有起夜回宫?”刘瑞君连头都没抬,声音冷淡。
“没有。”
“下去吧。”
刘瑞君拢了拢衣领,手里的笔捏紧,往外看,月色清淡地照在窗纸上,将那树影拉扯出诡异的形状。
翌日孙映兰忍着酸痛,梳妆打扮好,去了仙居殿。
崔慕珠正恹恹靠在藤椅上,闻声只抬起眼皮瞟了她,道无需多礼。
孙映兰低着头,脸颊通红:“姨母,我不会与你作对的。”
崔慕珠笑,扭头看她年轻略显稚嫩的脸,摆手:“你说的作对是指什么?争宠?还是背叛,或者在我的吃食里下/毒,做些不入流的勾当?”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孙映兰吓得站起来,连连否认,其实她想说,她就算成为陛下的女人,也不会是姨母的障碍,但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因为姨母那双眼睛亮的直透人心。
“回去吧,我懒得管你这些。”崔慕珠打了个哈欠,将泥金帔子往身上一扯,“知道陛下赏你住的宫殿有何来头吗?”
清晨孙映兰从嬷嬷嘴中得知,陛下上朝前赐她居住,名叫拾翠殿。
崔慕珠面容柔美,轻轻莞尔笑道:“我的堂妹崔宝珠,生前就住在拾翠殿。”
孙映兰打了个冷颤,一下想起从前听说过的传言。
姨母生下燕王之后,有一段时间不大得宠,眼见着对母家无益,崔家便动起旁的心思,将与姨母相像的堂妹崔宝珠送进宫中,崔宝珠果真受宠,然只繁华了半年,半年后就疯了,更可怕的是,在崔宝珠疯了没多久,失足跌下假山,当场毙命。
拾翠殿外,正好有片高耸的假山。
孙映兰看着它,仿佛看到那张脸在朝自己笑,她揪着帕子浑身抖个不停,当天夜里,噩梦连连。
起来找水时,陛下来了,拥着她径直倒进绸被中,又是一夜雨露。
嬷嬷夸她有福气,特意送来温补的汤药,她只以为是避子药,捧着碗迟迟没有入口。
“是调理身子,令妇人早些有孕的汤药,你当殿下什么人,她金尊玉贵,岂会做做那些腌臜事?!”
孙映兰羞愧地低头,随后喝完汤药,将碗放回嵌螺钿平底托盘中。
“殿下说了,你跟贵妃始终都是一家人,如今又都做了陛下的女人,合该经常走动,莫要因此生分。”
“是。”
孙映兰在合欢殿虽没多久,但能感觉到长公主对姨母的不喜,两人从未有过交集,便是碰了面也只装作没看见。而姨母仿佛也是一个心思,她甚至比长公主的表现更加强烈,往往远远瞧见便赶紧调头,眼不见心不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