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瑞君的手倏地掐紧,皮笑肉不笑道:“陛下宠爱贵妃,竟也不嫌麻烦。”
“闺房趣事,长公主又怎能通晓。”
此言一出,周遭宫婢俱是躬身低头,谁不知,长公主如今四旬出头,却还是没有嫁过人的处子之身。
故而刘瑞君也扯下伪装,冷冷瞥向毫不在意的崔慕珠,嗤道:“自古以来凭色相侍人,从没有长久的。”
“长公主是在夸我相貌好。”
刘瑞君冷笑:“我不想跟贵妃胡搅蛮缠。”
崔慕珠歪在轿中,懒懒挥手:“咱们走,别在这儿碍了长公主的眼。”
轿撵重新抬起来,悠悠荡荡从刘瑞君身边经过。
刘瑞君回过头去,眉心紧皱,随后与孔嬷嬷使了个眼色,孔嬷嬷立刻走到她跟前,弯腰将耳朵递上去。
“殿下是要让陛下去仙居殿?”孔嬷嬷不解,依着她对长公主的了解,她是恨不能崔慕珠明日就被打入冷宫的,不然殿下何必处心积虑找像她的女郎,一个个送到陛下身边,看着她们承欢受宠。殿下心中煎熬,但为了分走崔贵妃的恩宠,她还是隐忍去做。
这么多年,殿下找过许多人,但无一人能从崔贵妃手中抢走陛下。
哪怕她们更年轻,更懂得内帷之事。
“快去,如果我没猜错,李幼白就在她轿撵中,看好仙居殿的每个出口,在陛下过去前,切莫让李幼白离开。”
这是她最有把握的一次,因为打从看到李幼白的那刻起,她便有了今日的盘算。
孔嬷嬷忙提脚折返合欢殿,与那几个宫婢低头说完话,复又回来。
“嬷嬷,陛下会喜欢她吧。”
“殿下,您何苦呢。”
刘瑞君嗤了声,笑道:“我就是看不惯崔慕珠那得意的样子,我可以容忍陛下身边有几百个女人,却绝不允许他只爱一个。”
她是刘长湛的亲姐,两人是相互依偎长起来的。当年母妃不得宠,父皇手底下有十几个皇子,他又迟迟不立储君,皇子们皆对东宫虎视眈眈。尤其是彼时的皇后,因手里握着四皇子而更加主动,不仅往其他皇子的吃食里暗中下/毒,还找人刺杀。当时他们姐弟二人吃住都在一起,为了防止弟弟被害死,每次用膳她都是先尝第一口的,睡觉时她得搂着他,保护他,在刀剑刺来的那一刻,为他挡刀。
他们这般战战兢兢熬了数年,终于等到出头之日。
争斗结束在那年冬日,四皇子染重病去世,握着多条皇子性命的皇后骤然失去厮杀的指望,没几日便形销骨立,跟着四皇子去了。彼时后宫只剩三位皇子,是她和母妃游走劝说,为刘长湛争取道扶持的机会,是她不顾尊严求到兵部尚书面前,许他承诺,道刘长湛登基后会给他们满族荣耀。
所以才有陛下的今日。
而陛下在登基前夜,曾看着她,告诉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她对自己的付出。那时,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们姐弟二人,他的眼中也只她一个。
即便有了姜皇后,那也不算什么,他身边终归要有女人,只要他心里的那个人是自己,便是再多女人又有何惧。刘瑞君一向自负,也知道自己在刘长湛心中不可动摇,所以才会在他想要迎娶崔慕珠时,没有阻拦。
她知道,她不能和刘长湛厮守,也不能和同他行周公之礼,所以当她得知他要崔慕珠只是因为崔慕珠长得像自己时,心中是既酸楚又嫉妒的。
彼时崔慕珠还不是这种装扮,她清丽的像朵芙蓉花,举手投足温和守礼,对自己更是进退有度,客气端庄。后来呢,后来她忽然就变了,画迤逦的浓妆,穿最好看的裙子,将自己打扮成妖姬,成日勾的陛下失魂落魄。
崔慕珠只是她的替身而已,一个替身,又怎能取代正主!
她不配!
所以刘瑞君找来更多跟她,跟自己长相相仿的女郎,忍着难受将她们送到陛下身边。但陛下变了,他仿佛被那崔慕珠彻底迷住了,就算他与她们睡过,但转头过了新鲜劲儿,又会巴巴去找崔慕珠厮混,甚至不惜放下皇帝的架子哄她。
她见过陛下哄崔慕珠时的样子,温柔耐心,宠溺喜爱,满心满眼的,全是她。
刘瑞君抱住双臂,没有回头,似在自言自语:“嬷嬷,你不觉得李幼白比崔慕珠更像我吗?陛下看见她,一定会像看到我一样,她一定能夺回陛下的心,是不是?”
孔嬷嬷看她近乎偏执的坚决,重重点了点头:“起风了,殿下注意身子。”
“是不是?”声音愈发幽冷,似一定要听到答案。
孔嬷嬷咬牙:“是!殿下在陛下心中的地位,无人可以取代。”
仙居殿外,闵裕文翘首以待,甫一看到刘识出来,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
“她怎样?”
刘识皱眉:“被下了宫廷秘药,但无大碍,只是需得睡上几个时辰才能清醒。”末了感叹,“女医说,李娘子心志坚定,寻常人用了这种药,怕是早就受不住了,她却能强忍着等到我们出现,属实不易。”
闵裕文深深吐了口浊气,继而拱手做礼道:“今日之事,多谢殿下和贵妃娘娘。”
“说了跟我不必客气,日后你们成亲,找我做主婚人便是。”
“我和李娘子不是殿下想的这般...”
“好了明旭,你哪儿都好,就是在感情上太过后知后觉。如今你不开窍,但有朝一日你会谢我的大情。”刘识拍了拍闵裕文的肩,忽然眸色一凝。
“父皇来了。”
闵裕文顺势看去,陛下正缓步走来,似乎心情不错,与身边的内侍不时低头说着什么。
“我拖住陛下一刻钟,你快进去禀报娘娘。”
梅梧将脏掉的帕子和水全都端走,梅香换来新的,弯腰跪下身去,刚要擦拭,崔慕珠挽着帔子走来,低眉看了眼床上人。
“我来吧。”她伸手接过梅香洗好的绢帕,梅香躬身退到后头。
小姑娘头发早已乱了,乌糟糟地披散在肩颈处,衬的那小脸巴掌大,长睫不时翕动,像是在做噩梦,连眉头都紧紧皱起来的。唇角有血,干涸的,新鲜的,瞧着叫人心疼。
她抬手擦她的眼睛,然后又擦她耳垂,很是轻柔。
三郎比她大几岁,但因是男子,很早便不与她亲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