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放假,本地监生都回到家中休息,只有像李幼白一样的外地考生留在京城,在房舍内继续苦读。
难得清静,李幼白在书房挑了几本典籍,坐在古桐木雕就的大案前翻阅,看了一个多时辰后,起身,才发现斜对面坐了个人。
见她站起来,那人微微抿唇,跟着走到她身边。
“闵大人?”
闵裕文笑,看了眼她怀里的书,问:“这书晦涩难懂,看一日都才翻动几页而已,你能看的下去?”
李幼白抚着书页,回道:“所以想赶紧还了,换本简单些的歇歇。”
“若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勤勉,何愁所求不成?”闵裕文跟她走到书架前,见她要垫脚,便接过她的书,帮其放回原处。
他身上有股墨香味,很淡,李幼白道谢,转头又问:“闵大人是特意等我的?”
闵裕文嗯了声,其实他早到了半个时辰,但见她在那专心致志看书,又不忍打扰,遂就坐在斜对面等她。自始至终她都没注意到自己,就坐在一隅默默翻看,偶尔拿笔在纸上勾画,乌黑色的发间,一对芙蓉簪若隐若现,看累了,便兀自揉揉手指,接着便又继续。
在旁人眼中枯燥乏味的生活,她却是甘之如饴,每每看到醉心处,面上的表情总是起伏不断。
闵裕文问她过年事宜,得知她就在京城与半青过时,稍微犹豫了少顷,但还是问出来。
“李娘子,恕我冒昧。”
李幼白睫毛颤了下,抬头望着他。
“你要不要去我家中过年,守岁,看烟火?”
第42章
李幼白怀疑自己听错了, 表情逐渐变得疑惑。
闵裕文低头,袖中双手微微捏成拳头,又松开, 再度询问:“我是想说,你应当是头一遭孤身在外过年,到时万家灯火,处处欢声笑语,热闹喜庆, 你怕是看了会难受。”
“所以,要不要随我回家, 感受一下京里的年味?”
他看着李幼白的眼睛睁大, 清水一样的澄澈后,似染上一些雾气,随后缓缓地启唇:“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闵裕文暗自松了口气,道:“不会。爹娘只我一个儿子, 素日里便总说单薄, 更何况是除夕夜, 若你去了, 我母亲一定会很高兴。”
李幼白福了一礼:“如此,多谢闵大人了。”
她实在是别有居心, 在听到闵裕文要带她回家过年的时候, 她首先想到的不是感激, 而是隐约的窃喜, 像小偷拿到了主家的钥匙, 忐忑中带着激动和雀跃。
越是如此, 她对闵裕文越是歉疚,尤其面对他那张斯文正派的脸, 她便觉得自己愧对朋友二字。
但,这个机会实在难得且诱人,她却是没想到会来的如此猝不及防。
回房后,李幼白将此事与半青说了下,半青惊得半晌没回过神来。
“姑娘,闵大人喜欢你?”
“不是,只是觉得我独自在京过年,会想家,才叫我去的。”
半青不信,不仅不信还格外认真的分析起来:“我见过闵大人几回,大约知道他是个什么人。闵大人长得俊,深受小娘子们喜欢,他对谁都很客气,但那种客气是真的客气,就是面上带笑,但一看便知很疏远排斥。
我随姑娘在国子监这样久了,从没见过闵大人对旁人像对姑娘你一样,他跟你说话时,语气神态都像换了个人,看着你也格外耐心温和。我无意中看见几回,他望着你,两只眼睛含情脉脉。”
李幼白扶额:“他那双眼睛便是看着石头也是含情脉脉。”
半青反驳:“不一样,反正我觉得我没看错。”她认准了自己的想法,李幼白也不愿与她因此事争执,便坐下临帖,半青又凑过去,歪着脑袋小声道:“姑娘呢,你选哪个?”
李幼白:.....
“什么哪个?”
“卢世子和闵大人啊!”
李幼白被她逗笑:“好了半青,你赶紧去收拾冬衣吧。”
半青兴致盎然,哪里肯走,赖在桌前自言自语:“卢世子刀子嘴豆腐心,虽然帮了姑娘多次,但也气着姑娘好多次。闵大人文质彬彬,儒雅端庄,跟姑娘站在一起便觉得甚是养眼,且你们都是读书人,也有说不完的话。
这么一比较,仿佛闵大人更适合做夫郎,至少他不像世子爷那般反复无常,也从没叫姑娘红着眼睛回屋。嗯,找郎君,还是得找稳定些的。”
她自己个儿倒把事情做了决定,李幼白终究没忍住,抬头反问:“卢世子好像没你说的那么糟糕吧?”
半青忽然嘿嘿笑起来:“原来姑娘中意世子爷啊。”
李幼白:....
她的心跳骤然加快,反手捂住,扑通扑通,脑海里,瞬时浮起两人告别时的场景。
身为公府世子有太多事要做,但他说上元节会赶回来,跟她一起过,她没点头,但心里是答应了。
闵裕文的母亲秦文漪是个柔婉清丽的女子,看到李幼白时便上前握住她的手,细细端详,眉眼间尽是周到的笑,不会叫人觉得任何不适。
“明旭为人寡淡,几乎不往家中领人,我与他父亲都觉得他大约是不好相与的性子,这么多年竟也没几个真心朋友。”
知她自谦,李幼白就着她的手福礼道:“闵大人待人处事极好,每回他的课没有学生打盹。”
秦氏笑:“他只学问做的通罢了,这点与他父亲一样,但平素里为人很是无趣。喜欢他的都是些叔叔伯伯年纪的老人,同龄中甚少能与他谈的来的。”
闵裕文轻咳一声,道:“娘,我爹可回府了?”
今日除夕,官员休沐,身为礼部尚书的闵弘致自然要像往年那般,同诸位尚书与陛下回禀完今年大概事宜,然后对于明年的初步规划。尤其转过年来的春闱,因比去年多了一成考生,故而在接待巡考上又提了不少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