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下一颤,怔愣间,他走上前来。
闵裕文似没看见,正想着如何同李幼白开口,便听一声冷笑,他侧眸,望见一道笔挺硬朗的身影,就站在他们对面,似笑非笑。
他下意识看向怀里的李幼白,右手仍虚虚环着她的后肩,并未因卢辰钊的逼近而松开。
“卢世子,好巧。”
卢辰钊敛了笑意,面无表情道:“也不算巧,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看花灯的地儿总共就这几处热闹的,走走就能遇到。”
卢诗宁红着眼眶看向闵裕文,许是见他不搭理,又转头恶狠狠地瞪着李幼白。
李幼白想挣开,但闵裕文右手不着痕迹地加重,她若是挣扎,便显得有些刻意,遂只能乖乖站在原地,也不知怎的,竟是心虚紧张,口干舌燥。
她仿佛听出卢辰钊的阴阳怪气,意有所指。
他说过上元节要来,而今日是上元节前夜,他会怎么想,李幼白不知道,但她猜,他一定不会往好处想的。
“你不是明日回来的吗?”她觉得得问清楚。
卢辰钊瞥她一眼:“本是打算明日回的,但惦记京中有些人,这才日夜兼程,紧赶慢赶,不成想,还是晚了。”
在场四人,只卢诗宁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闵裕文在齐州时便知道卢辰钊喜欢李幼白,自然也知道他说的“有些人”指的是谁,话都摆上明面,他也不愿藏着掖着,遂颔首笑道:“有些事晚了便晚了,但卢世子若要带三娘看灯,明儿还有鳌山灯会,却是不迟的。”
李幼白后脊全是汗,绯色斗篷内的一双手交握在一起,她跟着点头:“明晚还有空的,怎么会晚?”
卢辰钊再也装不出笑来,尤其听她这句话后,她打算的倒好,今夜陪他闵裕文,明夜陪他卢辰钊,雨露均沾,谁都能照顾周到。
还真是难为她了。
“明晚我...”话未说完,闵裕文不疾不徐打断。
“若卢世子得空,不如明晚到闵家做客。幼白从除夕夜便住在我家,许是与我母亲投缘,时至今日她都不舍得叫幼白搬离。我方想起来,明日晚上母亲特意嘱咐要回去吃饭,毕竟国子监复课在即,母亲是要为幼白送行。”
一席话说的客气明确,但周遭显然静谧下来。
仿若与熙攘的人群隔开一道屏障,每个人的脸上神情各异。
卢辰钊举起手里的芙蓉花灯,轻声说道:“不了,我和妹妹有事,便不去闵家叨扰了。”
卢诗宁揪着他的衣袖,巴巴渴望他能改变主意,但卢辰钊没有,面上浮出端肃礼貌的笑来,目光轻飘飘望着那花灯,忽地闭眼。
“这花灯原是买来送人的,如今看来,却也不需要了。”
手指一松,芙蓉花灯滚落脚下,里面的烛火倒地,瞬间点燃了灯纸,火苗窜起,不过片刻便烧的只剩框架,可怜兮兮躺在地上,偶尔发出残喘的啪嗒声。
他转身,阔步离开。
卢诗宁揪着衣袖,恨恨地望着李幼白,似是不舍,随即含情脉脉地瞥向清雅俊美的男人,他生的如此俊俏,玉树临风,只站在那里便叫人移不开眼。但他却又如此冷漠,半分眼神都不给自己,只是低垂着眼皮,专注地望向怀里那人。
好一个楚楚可怜的骗子!披着兔子皮的狼!白眼狼!
“哥哥,她在咱们卢家待了一年,竟也不知感恩,转过头来便要抢...”卢诗宁抹着泪,心里盘算着让母亲萧氏赶紧进京,就算豁出去脸也要试试,婚姻大事,媒妁之言,自古以来都是长辈做主。她便不信闵家娘子宁可要一个小官之女,也不要国公嫡女。
但,卢辰钊一记冷眼瞥来,叫她后面的话生生咽了下来。
哥哥太吓人了,那眼睛冷的似寒冬腊月冻成冰坨的风,她闭上嘴,伸过去拽他衣袖的手也赶紧缩回斗篷里,讪讪地边抽泣边跟上他的脚步。
“你做过何事需要她来感恩了?”
“哥哥!”卢诗宁惊诧,“她住在咱们家,吃喝都用公府的,便是上课也没让她交束脩,难道这些不够?”
“这些与你有何干系?”卢辰钊反问,冷笑一声道,“她去卢家家学是因为她母亲与娘交好,是旧交情。她吃喝没甚开销,又不贪图享受,仔细算来她吃上一年也不如你一月用的银子多。至于束脩,那更是先生的意思,能教到她这样的学生,先生便是倾囊相授也不为过,如今诸葛先生等人也时常问起她来,都对其报以瞩望。”
卢诗宁眼睛瞪得滚圆,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嘴,挤出几个干巴巴的字来:“哥哥,你是不是也被她迷惑了?”
卢辰钊乜了她一眼,语气淡淡:“三娘,与其抱怨别人得到,不如低头反思自己,看看闵裕文为何选她不选你。”
“我是公府嫡小姐。”
“除此之外呢?”卢辰钊反感她的理直气壮,但她是妹妹,有些话作为兄长必须点明,“除了家族给你的荣耀,你自身有何值得炫耀的地方?样貌,学识,还是才情?三娘,你扪心自问,你有什么?”
萧氏宠爱女儿,虽教的知礼,但性子难免傲慢恣睢,又在齐州跋扈惯了,谁看见她都礼让三分,她便愈发不知深浅,总觉得所有人都该让着她,最好的东西也该她来先挑。
卢诗宁不似方才那般癫狂,抽了抽鼻子低头小声哭着,抹泪时又抬眼:“我知道我哪都不好,可母亲说过,我日后嫁人,也不需要懂那么多,会管家会理账,这便成了。”
“所以母亲为你筹谋的,是她脑子里以为你会嫁去的门户,不是闵家。”
卢诗宁怔怔地看着他,看他周身肃杀却还耐着性子同自己解释,“哥哥,我真的喜欢他,你帮帮我,好吗?”
卢辰钊转身朝前:“我帮不了你,因为没谁能左右谁的喜欢,也不可能掌控谁的情绪叫她只喜欢自己。三娘,死心吧。”
莲池正在小厨房烧热水,抬头看见被烟火照亮的夜空,高兴地想着今晚世子爷和李娘子乘画舫游护城河,赏花灯看月亮,没有宵禁,回来便得不早了。
他托着下颌,如此眯起眼睛小憩起来。
门被叩响,他打了个寒颤站起身,便见世子爷挑着毡帘,一声不吭地站在那儿,像是被冻透了,脸都阴恻恻的。
“世子爷,你怎么回来了,李娘子呢?”
卢辰钊睨他:“莫要在我眼前提她。”
莲池:上元节可不就是哄小娘子最好的时候吗,买上几盏花灯,几张鲜亮的面具,站在画舫前头赏着浓浓月色,何其美好的场景?便是胡乱说什么话,也都不妨事,怎么就能乘兴而去,败兴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