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哥儿,他知道你在考试,便特意告诉我自己住在哪家客栈,说是等你考完,要跟你一起庆祝。”半青往卢辰钊和闵裕文处看了眼。
两人一个蹙眉不解,一个冷漠不悦。
李幼白有气无力,抬手同他们告别:“改日请你们喝茶,今儿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罢落了帘子,将那薄衾往身上一扯,蒙着脑袋斜斜靠在软枕上,小腹冰凉凉的,像是捂了块冰坨子,冷痛交加,她蜷起身体,难受地捱到客栈门前。
王琰已经在大堂做了许久,甫一看到门外马车,半青跟车夫说话的光景,他急急站起来,朝着马车走去。
车帘从内掀开,他看到一年多不见的李幼白,心中高兴,面上去克制着欢喜,只是朝她淡淡一笑,道:“表妹,下来用饭吧。”
半青给他看了眼盛姜汤的瓷壶,王琰立时会意,便在点菜时特意要了碗红枣桂圆羹。
李幼白吃了半碗,恢复些力气,才跟他聊起家常。
自从庞弼帮王琰开过虎狼药方,他吃了后身子一日比一日见好,如今有半年没再咯血,他和爹娘亲自去拜会,偏庞弼不肯见,他们只能无功而返,但心里对庞弼的感激很是诚挚。
“庞公不肯见我,也不肯收谢礼,我与母亲便去寺里给他供了盏油灯,权当尽尽心意。”
王琰语气温和,虽还是消瘦,但气色比从前好太多,人也看着有精神。
“庞公妙手回春,当年便是宫中有名圣手,但凡有绝学的人,大都脾气古怪。”李幼白一手捂着小腹,一手拨弄碗里的汤匙,又问:“表哥此番进京,所为何事?”
王琰答:“庞公调了方子,其中一味药难得,他写信给他从前的学生,请她帮忙。故而我在京中等候,也能当面感谢人家。”
李幼白忽地想起一人,但没问王琰。
她被长公主设计之时,听梅香姑姑说便是庞公的学生给她诊治的,是位名叫贾念之的女医,如今就住在宫中道观里,贾念之与崔贵妃关系很好,如若真的是她,倒也是缘分。
王琰双手交握在一起,悄悄抬起眼皮,拇指反复摩挲后,问:“表妹一切都好吗?”
“我很好的表哥,你不用挂念我。”李幼白笑,此时脸色红润,只是因考试缘故颇为疲惫,故而打了个哈欠,眼眶涌出热泪。
王琰便不好再打扰她:“那你先回去睡吧,等过两日我再去看你。”
李幼白起身:“表哥,我今日实在有些不舒服,等我好一点,陪你四处走走。”
说起来,进京一年后除去必要采买,她鲜少出去闲逛,对这京城景致也不甚了解。如今会试考完,春暖花开,正是踏青郊游的好时节。而王琰自幼多病,每每到此时也都闭门不出,唯恐沾染花粉咳嗽不止。但看他如今的模样,便知已无大碍。
王琰闻言笑道:“好,如此有劳表妹了。”
李幼白回去国子监
,半青在外头收拾,她躺在榻上,怀里抱着个暖融融的手炉,慢慢睡过去。
卢辰钊便在她睡着后过来的,原不想来了,因她的无视他觉得伤了自尊,牵着缰绳骑马往大理寺跑了一刻钟,又调转马头急奔国子监,尚未理清头绪前,人便到了。
此时站在门外,觉得脸上过不去,遂迟迟没有敲门。
半青正好端着一盆冷水出来,一开门下了大跳,结结巴巴小声道:“世子爷..你..你怎么站在这儿,还不出声呢?”
卢辰钊乜她,面如死水:“我敲过门。”
半青诧异:“没有吧,我没听到。”
卢辰钊:“你向来粗糙。”
半青张了张嘴,回头看了眼里间合上的门,问:“世子爷有事吗?若不着急,等姑娘睡饱再说吧。”
“有事。”卢辰钊语气淡淡,说完便径直进屋,半青端着水跟过去,问:“什么事?要不然我先把姑娘叫醒,她刚考完很累,往常都要睡一天一夜的。”
“不用,我看着她睡。”
随后,便在半青震惊的眼神中推开门,风倏地摇动帘帷,帐中人睡得恬淡,竟也没察觉。
“世子爷,你...”
卢辰钊抬眼,半青生生咽下话去,但也不敢乱走,放下盆子后坐在外间,时不时往里探头。
李幼白翻了个身,右臂枕在脸下,将那皮肤压出红印,乌黑的发悉数散在脑后,白净的小脸还蹙着眉,不知梦到什么,喃喃了一声。
卢辰钊低头,却也没听清。
不多时,半青出了趟门,回来抱着一个桐木匣子,打开后取出里面的丸药,卢辰钊瞟了眼,发现匣子外面贴着条,上面写着红枣桂圆阿胶丸,应当是药铺团的补血丸。
他皱了皱眉,起身走出里间,扫了眼桌上的东西,问:“谁送来的?”
半青如实回答:“表公子。”
“王琰?”
“是,他知道我们姑娘月事难受,便赶忙去药铺买了药丸过来,嘱咐我在姑娘醒后服用,说是往后一日一颗,补血养气的。”半青点了点,不多不少,正是两个月的分量。
能吃到春闱放榜。
卢辰钊冷脸:连王琰都知道她月事日期,只他不知道了。
回屋后,李幼白正揉眼起身,听到动静只以为是半青进来,慵懒地哼了声,将手伸出帐子。
窄袖滑到腕上,露出白净的手指和一截雪嫩的小臂,因着写字的缘故,她右手中指压出痕迹,有层薄薄的茧子,但这并不影响她手指的美感,细长而又有力,一看便知是读书人的手,连指甲都修剪的干净整齐。
“半青,帮我端杯热水,口渴的厉害。”她哼哼着,懒洋洋趴在枕上连眼睛都没睁开。
不多时,热水递到她手边,她动了动手指,摸到盏沿缓缓挪到唇边,隔着帐子,卢辰钊看到她迷迷糊糊喝完,又把手伸出来,“半青,还要。”
卢辰钊瞟了眼,又去倒了一盏热水,刚往前一递,便见那人倏地睁开眼。
先是怔愣,随后抬手摸了把眼睛,继而腾地坐起来,两手拨开帐子只露出一颗柔软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