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沟里的驱虫,见不得光。”崔慕珠冷笑着,喝了口甜汤道,“她今夜一定会发疯。”
梅香没说话,但仿佛也能猜到,往年长公主的人便有盯梢的习惯,明知道陛下每回都到贵妃这儿,却还要跟着过来巴巴的看,回去禀报了主子,不仅会挨打,合欢殿的东西都得重新换一遍。
何苦来哉。
崔慕珠喜欢看刘瑞君发疯,刘瑞君的每次失控,都令崔慕珠觉得心旷神怡,无比高兴。
从前她不知,由着他们兄妹两人欺瞒,摆布。而今都得一笔笔还回去,她就是要看着刘瑞君得到该有的报复,之后呢,自然还有刘长湛了。
谁都跑不掉。
她缓缓走到楹窗前,伸开双手轻轻一推,凉风习习,霎时将她的青丝吹拂开来,带着满园的芍药香气。
湛蓝的夜空,满满的一轮明月悬挂在枝头,如此完美无瑕。
崔慕珠仰面望着,双臂紧紧环在胸口:文宣,你在那头好好看着,我给你报仇。
贞武十年春,言文宣被斩首弃市时,她曾想过死,但浑噩了数日醒过来,又觉得她不能死。坏人都好好活着,她死了只会亲者痛,仇者快。
何况,她有儿子,还有一个不知身在何处的女儿。
她不能看着女儿长大成人,便也不会轻易赴死,她相信终有一日,她能再看到自己跟文宣的女儿。
第51章
六月天, 晨起晴朗,晌午用过饭便开始上云,黑压压地堆积在半空中, 越积越多,仿若大殿都被笼罩起来。
合欢殿的熏香缭绕,重重叠叠的帷帐内,刘瑞君正睡着。
这两日她头疾厉害,每夜躺下后头皮都像是要撕裂似的, 难以安眠,饶是添上安神香也无济于事。这日她看了会儿书, 便觉得起了瞌睡, 遂赶忙钻进帐中,上下眼皮一沾上,果真睡了起来。只是这一觉,如同掉进深渊地狱。
黑漆漆的地牢里, 那口大瓮骤然裂开, 伴随着咔嚓咔嚓的响声, 血水沿着裂缝渗出, 继而当的一声巨响,安福那鬼一般的身子滚了出来, 蓬乱的脑袋在地上晃了几圈, 突然定在刘瑞君脚前。
那双阴森森猩红的眼睛, 没有焦距地盯着她, 恶臭传来, 刘瑞君嫌恶的踹她, 然刚抬起脚,便被她一口咬住, 掉落的牙齿嵌入她的皮肉,就像是咬进骨头一样。她疯了,恶狗般逮住刘瑞君的腿,死死不放。
刘瑞君试图从地牢离开,但脚下黏腻,一踉跄,便后仰过去,双手染了血水,那血水又仿若会生长的藤蔓,沿着她的四肢瞬间侵袭扩散,她像是一具血红的尸体,而腿上还挂着个不死不活的人彘。
她唤扈从,但喉咙被堵住了似的,叫不出声音。挣扎着想跑,脚底滑不溜秋,怎么都起不来身,正当她急着想对策时,安福那张脸倏地出现在她面前。
血红的眼珠,狰狞的神情,恶鬼一样冲她凄厉地笑着,她的牙都掉了,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粗噶声,然刘瑞君双手撑地往后逃时,安福忽然张开了嘴。
像是黑洞,她被斩断的手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一把钳住刘瑞君的颈子,掐的她快要喘不过气,安福诡异的笑起来,瞪着她,声音仿佛充斥着地牢。
“刘瑞君,我诅咒你不得好死。我诅咒你,死无葬身之地,魂不入地狱,生生世世都在乱坟岗上游荡,刘瑞君,你不得好死!”
刘瑞君被掐的背过气去,忽听耳畔有人急切地叫她,她猛一哆嗦,抖动着睁开眼来。
“殿下,你做噩梦了。”
贾源正拿着湿帕子给她擦拭额头,颈项,细白的手指若有似无贴着她的肌肤,刘瑞君的胸口剧烈起伏,双眸凝视着对方,忽然长长吐了口气,一阵嗡鸣声从耳膜处扩散开来,扯着神经令她疼的蜷曲。
贾源坐上床沿,用手替她揉捏太阳穴和眉心,在他的抚触下,刘瑞君慢慢平复起来,只大汗淋漓后浑身湿漉漉的,像是洗了一遍。
“殿下梦到什么了?”
刘瑞君拉过他的手扯到唇边,平躺起来却是没有答他。
她梦见安福那个贱人了,人不人,鬼不鬼地瞪着她,还敢在梦里害她。
她救了那贱人,那贱人却恩将仇报,背叛她,转而效忠崔慕珠,她活该被做成人彘,活该惨死。
当年安福她爹获罪流徙,爹娘俱在流徙途中死了,安福和她两个弟弟妹妹被发卖成奴,是她刘瑞君救下安福,她才有了后来的好日子。崔慕珠进宫,安福被派到仙居殿侍奉,起初她还很听话,时常往合欢殿传递消息。但后来她却变了,半个月或是一月不主动回禀,便是着人去找她,她也说不出什么要紧的事来。
刘瑞君亲自去找她一趟,安福却跪下,恳求不要再让自己做这等丧天良的事。
彼时刘瑞君才知,安福早就被崔慕珠的小恩小惠打动,觉得给自己送消息便是对不住崔慕珠,良心过意不去。刘瑞君冷笑,却也没有为难,叫安福磕了三个头离开。
谁知安福是个祸害,非但不传消息,还处处防备着合欢殿,不让旁人往外递崔慕珠的动静。她像一条狗,护着自己的主子。那段时间,刘瑞君烦透了她,但还是留她性命了。直到一场大火,崔慕珠烧死在里面,三年后又折返宫中,刘瑞君本想就这么算了。
但是,崔慕珠回宫后,刘长湛几乎夜夜去那儿,恩宠比之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像是根本不在意崔慕珠和言文宣的奸/情,还是被她当做珍宝。刘瑞君的嫉恨无处发泄,故而找上了那个帮助崔慕珠的贱婢安福,她将安福绑在刑架上,用尖锐的刀挑断她的手筋脚筋,看她痛苦的哀嚎求饶,心里很是痛快解恨。自那以后,但凡崔慕珠受宠,刘瑞君便去地牢惩罚安福,最终她的手脚全被砍断,但刘瑞君不舍得让她轻易死掉,又叫大夫为她止血,诊治,把她封在大瓮里,生不如死的熬着。
刘瑞君笑起来,抬手抚在贾源眉眼处,道:“梦见你了。”
贾源一愣:“我让殿下忧虑了吗?”
“是啊,梦到你背叛了本宫,和那些贱人一样,要弃本宫而去。”刘瑞君说话间,手指流连在他唇角,眼皮轻抬,双臂勾住他的后颈,贾源俯身下来,由着她肆意妄为的逗弄。
贾源是阉人,但阉人有一双比谁都灵动的手,可侍弄的长公主舒畅满意。
事毕,刘瑞君屈膝躺在床上,喘着粗气泪眼朦胧,腿缓缓落下,贾源从床尾回来,声音变得低哑暗沉:“殿下可舒服了?”
“贾源,说你
这辈子都不会背叛本宫,说!”
贾源望着她,轻声道:“奴才生是殿下的人,死是殿下的鬼。”
刘瑞君高兴地笑起来,抱着贾源将下颌搁在他肩上,然眸眼却是冷的,她将唇凑过去,一字一句道:“东宫那边,你得加紧些了。毕竟我那外甥刚得了长子,正欢喜的厉害。除去陛下下令赏赐的,你们宣徽院也该主动挑点旁的,我那外甥喜欢字画古玩,你今儿便送去吧,他必定爱不释手,时常翻看。”
贾源嗯了声,刘瑞君阖眸。
既然谁都靠不住,便也不该徒留指望,抛弃她的,也该受到应有的惩罚。
阿湛,你也不例外。
因大理寺卿是崔钧,也就是将作大监崔泰的儿子,崔慕珠的兄长,故而关于玉堂殿姜皇后被砸一事,崔钧交由大理寺正卢辰钊来复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