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书房内
李幼白被卢辰钊逼到墙角,被他自上而下的逡巡,扫视,她犹豫着,张了几次口,还是没能说出缘由。
“你先说。”
她眼神渐渐明朗,伸手摁住卢辰钊的肩,将人往外推开,随即走出来,声音变得很是冷静,“你说完你知道的,我告诉你关于我的事。”
卢辰钊走到条案前坐下,余光扫到她纤瘦但挺直的后背,缓缓开口。
“关于这位状元郎,我查出他祖籍江州,是言家旁支。言家主脉在魏州,魏州司马如今是族中掌事,江州这一支其实与他们没甚联系,早年间或许有走动,但到状元郎这儿便彻底断了。
江州言家人丁单薄,家门凋敝,状元郎却很是出息上进,自小便展示出超凡的天赋,故而其父为了他,主动跟京中旧亲联系上,而后状元郎入京借住亲戚家。亲戚家没有因他的家门而轻视,相反,因他聪颖勤勉,他们对他视若己出。
状元郎不负众望一举夺魁,之后入仕做官,本是平步青云的仕途,皆因贞武十年的谋逆之举,化作烟云。”
李幼白听父亲李沛说起过,但李沛却不知生父在京中有亲之事,故而她疑惑地看去,问:“亲戚?”
“是,亲戚。”卢辰钊回她,虽是一表三千里的亲戚,但到底祖上认的,而那家人又对状元郎照顾的无微不至。
“是哪家门户?”
“崔家。”
仙居殿,梅香跟梅梧站在殿门处,送走刘长湛后,便去准备沐浴的汤水。
贵妃卧在榻上,修长柔软的双臂搭着绣缠枝纹靠枕,乌黑的发铺在身下,她抬了抬眼睫,梅香上前将半开的帷帐撩起,挂在银钩上,复又弯腰低首。
“娘娘,是否歇会儿再去清洗?”
崔慕珠却是一刻都不想忍,梅香搀着她起来,随意一瞥,便看见她颈部往下的皮肤,布满了点点红痕,她耳根一热,忙低下头去。
娘娘盛宠,经久不衰,后宫里的美人一茬接着一茬,却再未有人同娘娘一般。
前两日的孙美人,故意借口探望娘娘,正中撞上在仙居殿的陛下,还装着一派天真烂漫,不仅不赶紧离开,还特意姨母长姨母短的叫,穿着那样薄软的襦裙,屡次三番凑到陛下面前说笑,可最后呢,陛下正眼没瞧她,她自己也装不下去,只好在端来晚膳后,讪讪告辞,临走回头,那记眼神称得上嫉妒不甘。
崔慕珠泡了会儿,将浑身上下刘长湛留下的印记清理完,梅香进来秉,道孙映兰来了,在偏殿候着。
崔慕珠不耐,“便说本宫累,不想见人。”
“奴婢说了,但孙美人不肯走,奴婢瞧她仿佛哭过。”
“还在哭?”崔慕珠往手臂掬了捧水,抬眸,“你先去看着点她,我换完衣裳再过去。”
孙映兰在偏殿做了大半个时辰,又急又燥,偏不能发脾气,待看到崔慕珠从珠帘后出来,还是那副雍容高贵的样子,不禁心口发堵。她站起身来,冲着她福礼,声音带着哭腔:“姨母,求你救救哥哥。”
姜皇后的事,查来查去终于查到孙少辉头上,其实但凡是个明白人,便知孙少辉此番在劫难逃。
先前有底下两个人为他顶罪,上面还有崔泰担着,他逍遥快活了数月,也够了。而今陛下态度分明,扶持崔家的同时打压姜家,幕后指使那人如今全身而退,再不管他孙少辉,大理寺便将他提去问审,才过去一夜,他便受不了,哭嚎着往外递消息,让孙映兰和父亲救他。
实在是大理寺的酷刑多,他再这么熬下去,不该说的也就说了,到时便只有死路一条。
“姨母,哥哥是您的外甥,您救救他吧,求您了。您若是都不管他,他一定会死在大理寺的。”
崔慕珠拨弄桌上的古玩,抬起眼眸瞧她泪眼朦胧的可怜样儿,忽地开口道:“大理寺是正经衙门,不会草菅人命。只要他是清白的,受几次刑又如何,横竖能证明自己,旁人能捱过,他也能。”
孙映兰知道她是何意思,那两个顶罪的人在刑部受了三日审问,最终认罪画押,倒是没供出哥哥。可哥哥不一样,大理寺那群官员,有了上意后什么酷刑都能用,目的就是查出真相,他们可不管哥哥会得罪谁。
“姨母,我求您了,救救哥哥吧,咱们是亲人...”她忽然扑通跪下,膝行上前,抱着崔慕珠的膝盖仰起头来,泪珠哗哗往下淌。
“孙美人,你错了,打从你进宫那刻起,咱们就不是亲人了。”
孙映兰一愣,崔慕珠拂开她的触碰,淡声道:“咱们都是陛下的女人,既如此,你该去自己求他,不该过来找我的。”
孙映兰咬着牙根:“可陛下爱您。”
“所以便得我去吗?”崔慕珠笑,“你那哥哥跟长公主勾结,利用姜皇后来害我崔家时,可想到咱们是一家人了?如今长公主抛弃了他,他又不敢吐露真相,怕被长公主弄死,便来求我?
孙美人,你当本宫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当本宫是寺里普度众生的僧人?回吧,别来找我,没甚意思。”
孙映兰从来都知这位姨母的性子执拗,没进宫时,母
亲便与她说过,道姨母脾气不好,是个难伺候的,她们姐妹在闺阁时便不怎么对付。可毕竟都姓崔,孙映兰来时觉得难办,却也没想到崔慕珠能把话说得如此难听。
她跪在地上哭,崔慕珠起身往珠帘处走了。
刘识在前厅,见崔慕珠一脸沉郁,不有问她所为何事。
崔慕珠瞟他一眼,道:“大理寺谁在主审玉堂殿的事?”
“镇国公府那位卢世子。”
刘识不解,“母妃缘何提到这个?”
“你那表妹在偏殿哭戚戚,叫我给她哥哥去陛下跟前求情,想得倒是美。孙家一堆堆破烂事,好的时候自己风光,不好的时候便拖我过去收拾烂摊子。”转头看刘识,又问,“孙少辉跟他爹一样,都是软骨头,迟早会在刑罚下招供,他若招出长公主来,朝堂上少不得要有纷争,你得提早有所准备。”
“是,三郎知道。”刘识去探望过太子,当时昌王也在,兄弟三人坐了半日,临走太子咳出血来,把他吓了一跳。
但太子习以为常,告诉他们不必担忧,太医说是肺火,过段时间驱燥便是。
“舅舅是大理寺卿,表妹这厢走不通,姨母会不会去找舅舅?”
“她去就是,哥哥不会帮她的,若不然也不能让孙少辉受刑。”崔慕珠有些累,摆手道,“你闲来无事与那镇国公世子探探口风,看他是不是长公主的人。”
“是。”刘识觉得卢辰钊与长公主没有关系,但为了确认,还需得多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