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他要去宫中,闵弘致特意将其叫到跟前,把那枚弯月佩交到他手中,眼神示意:“戴上吧。”
闵裕文便见玉佩小心翼翼挂在腰间,这是凭证,是他和李幼白为未婚夫妻的凭证。
崔慕珠乍一看到闵裕文腰间的玉佩,神情宛若僵住。
她走上前来,盯着那上面的云纹图案细细打量,闵裕文低头,崔慕珠道:“你解下来,本宫看不清楚。”
闵裕文便见玉佩解下,恭敬递到她手中。
暖润通透的玉佩,仿若还带着那年言文宣的气息,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她面前。
这是她和言文宣成婚那日,他拿给自己的信物,她很珍视,从来都锁在小匣中保存,还与言文宣开玩笑,道日后女儿成婚,要将玉佩亲手交到她和未来夫郎手中。
而这枚玉佩,如今出现在闵家,也就是说,闵弘致一直知道文宣和她的事。
难怪,他主动让明旭成为三郎的陪读,那般忠心,忠心到让她觉得明旭时刻都能为着三郎去死。
从前闵弘致揭发文宣谋逆,崔慕珠便知道定是文宣的主意,文宣必死,他不肯在死前拖累上另外一条性命,这才让闵弘致将自己摘出来。
所有人都道闵弘致是为了跟文宣争夺侍郎一职,崔慕珠却是不信的。
但她没想到,文宣竟与闵弘致交代如此深密。
今日明旭佩戴玉佩前来,恐怕也是闵弘致的意思,是要问她,要不要跟幼白相认。
崔慕珠迫不及待想要相认,她甚至后悔在幼白来时没能更仔细看她,连梅香和梅梧都道她跟自己很像。但她糊涂了,就因为是刘瑞君安排幼白进宫,才叫她没有多想,若她能早些发现幼白跟自己眉眼如何相像,她可能会早些认出她来。
那是她的女儿,她和文宣疼爱的小女儿。
她被刘瑞君强行带回宫中时,幼白还在襁褓中,只会发出糯糯的“阿娘”声,便是那声音,时常出现在午夜梦回,在她沉睡在仙居殿时,她总能听到幼白的哭声。
崔慕珠从不敢说梦话,怕文宣保护好的女儿被刘长湛或者刘瑞君察觉,怕害了她的性命。
即便她现在想立刻见到幼白,想把她抱进怀里好生亲昵,她也不能见她!
至少在此时不能!
她需得忍耐克制,需得防备那无处不在的盯视。
崔慕珠把玉佩还给闵裕文,忽而冲他笑了笑,道:“明旭,既知她是你未来妻子,你便该明白,从今往后你需得珍重她,保护她。就像你父亲对待你母亲那般,一生一世都不要让她难过,知道吗?”
闵裕文拱手作揖,道:“明旭定会如此。”
崔慕珠了解闵裕文,知道他出生在如何有爱的家庭,他是个儒雅斯文的郎君,即便她不说这番话,他也一定会爱护他的妻子。
这很好,文宣的决定,从来都是妥帖完善的。
这厢闵弘致没有等到回应,便知崔慕珠不想立刻认李幼白。
其实在闵裕文进宫前,他便猜到崔慕珠会作何决断,但毕竟是她的女儿,闵弘致还是要看崔慕珠自己的决定。
闵弘致放在心头的重担终于落下,而后便只有三件事等待他去完成。
一是遵照文宣遗愿,让两家孩子结成夫妻。
二是保护好李幼白,令她早日与崔慕珠相认。
第三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拥护燕王顺利登上帝位,而后为冤死的文宣洗雪陈情。
莲池这两日上火,鼻子嘴巴全都鼓泡,眼见着饭菜如端进去那般完好无损地端出来,他跺了跺脚,蹲在廊庑下唉声叹气。
世子爷每日除了去大理寺上值,便是回来躺在床上,盯着那帐顶目不转睛的看,也不知那帐子究竟有和不同,世子爷看上一刻半刻便连饭都省了。
一日还好,这都三日了。
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世子爷更是肉眼可见地消瘦下来,原先俊朗矜贵的脸满是意气风发,而今却疏于打理,透着股森冷郁沉,衣裳也不换了,穿着那玄色修身长袍都沤出酸味。
莲池不敢说,每日备好洗澡水,世子便整个儿泡进去,泡完又湿漉漉的出来,扯了大巾随意一裹,看着生无可恋的模样。
大理寺的同僚来看过他,悄悄与莲池嘱咐,说是寺正大人是被孙少辉的五日期限愁的,叫莲池最好别惹他。
莲池可不这么想,孙少辉那点事算什么,即便世子爷当真查不出,还有镇国公府托底,总不济受顿呵斥,罢官回齐州。
世子爷分明是受了情伤。
嗨,莲池拍了下脑门,听到门外有人叩门,便无精打采上去,只以为是大理寺的人,不成想一打开便看见半青的大圆脸。
“半青,你可来了!”莲池像看到救星一样,几乎就要尖叫起来,抱着半青便委屈了。
半青愣住,甩他,甩不开,嫌弃地怕他鼻涕擤上,便拿手推他额头,粗声道:“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算什么样子,真丢人。”
莲池瘪了瘪嘴,往她身后探头探脑,却没看见李幼白的身影,遂愣住问:“李娘子呢,没跟你一道儿来吗?”
半青抹平被他弄皱的衣袖,道:“闵夫人请我们姑娘过去说话,这个时辰应该还在用膳。”
“她去闵家?”莲池说完便捂住嘴,可他的声音实在是大,卢辰钊那耳朵又很是灵敏,“闵家”二字犹如尖锐的针,狠狠扎着他的神经,他将那帐子胡乱一扯,“撕拉”一声,帐子被生生扯落下来。
半青点头,又把怀里的东西往他手中一送,都没来得及开口,莲池又问:“她怎么能去闵家?”
半青张嘴:“姑娘为何不能去闵家?”
“她...她和我们世子爷...”
半青歪着脑袋,等他结巴完那话,却无论如何结巴不出后头的,遂抱着手臂往后一站:“我之前也都说了,姑娘要嫁谁,还真说不准,偏你笃定,这会儿倒是说不出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