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辰钊找出了大理寺长公主的眼线, 而今那眼线恰好能成为计划中必不可少的一环。
刘长湛倚靠着圈椅,手臂下垫着柔软的绸面垫子,眸光幽幽落在摊开的画卷上。画卷中的人虽死了多年,刘长湛也以为自己早就忘了他的长相,但甫一看见画像时,刘长湛还是会清晰记得将他召回京中的场景。
他从来不放在眼里的男人,夺了他喜欢的女子。
他们甚至还险些有了孩子。
刘长湛犹记得那碗落子汤,也自然忘不了贵妃看他的眼神,冷漠,憎恶,厌倦,在那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他怪过她的薄情,也恨过她敢背弃自己另寻他人,他在她回宫时也想亲手将她了结,以此发泄内心的屈辱和郁愤。
但他的手攥住她脖颈时,勒的她快要窒息时,他忽然松开。
他喜欢贵妃,不舍得杀她。
刘长湛想,凭着日积月累的情谊,终有一日贵妃会再度喜欢上自己。而那言文宣,从头到尾只是过客,是他和贵妃乏味生活里骤起的水浪,总会被抚平,被遗忘。
贵妃仿佛真的如他所愿,就像后宫里的其他妃嫔一般,想着法儿讨好自己,取悦自己,与她在一起时,身心都是快活的。刘长湛承认,他享受被贵妃需要的滋味。
门外传来响动,刘长湛的心思从回忆中剥离,抬眸,冷冷望向屏风后出现的人影。
逆着光,那影子纤细笔直,晃动在屏风上犹如展翅欲飞的鹤。
有一瞬,刘长湛好像看到了当年的贵妃,她初进宫时便是这副模样。瘦且有着勃发的生命力,像一道光将他晦涩的生活填满,让每个角落都变得温暖鲜活。他贪恋贵妃给与的温度,想着汲取以获得同样的模样。他喜欢贵妃柔韧坚定的笑,即便遇到再难的事,她也总能轻松应对。
那时的贵妃太过美好,让他觉得是上天的恩赐。倘若贵妃与他从未有过那次争吵,倘若她对他和刘瑞君的事一无所知,他们也会一直很好下去。
而不会让言文宣趁虚而入。
或许是回忆扰乱视线,刘长湛掀起眼皮,朦胧的光聚合在一起,屏风后的人走出来。
不是贵妃,是年轻稚嫩的面孔,是新科状元郎,李幼白。
刘长湛眯起眼来,曲指叩在案面,便见李幼白隔着甚远便拱手行礼,嗓音清朗柔润,又有种利落干净的感觉。
她低着头站在那儿,乌黑的发间只插着枚碧色簪子,再无旁物。
“上前些。”
刘长湛开口,目光盯着她的脸,又道:“抬起头。”
李幼白迟疑了片刻,随后往前挪了步,稍微抬起下颌,但仍是垂眸避上。
刘长湛起身,将手背在身后缓步走下台阶,来到李幼白面前时,她往后下意识退了小步。
刘长湛道:“别动。”
手伸过去,面无表情地捏住李幼白的下颌,迫使她彻底迎向自己。
李幼白的手攥紧,浑身都是汗,牙齿死死咬住舌尖。
从刘长湛的角度,能看到她露出来的一截细颈,白腻雪润,像是一捧纯洁无瑕的玉。他的目光骤然一缩,余光瞥见她吞咽口水的动作,手指微微用力,在她下颌压出殷红的印子。
“你是哪年出生的。”
李幼白被他捏的发疼,想往后撤,但碍于身份只得用如此别扭的动作回答:“回陛下,微臣是贞武八年春出生的。”
刘长湛眼神不变,像是鹰隼般锐利警觉。
“你母亲不是冯氏。”
李幼白没有应声,沉默后觉察到下颌更疼,便道:“自小府里有人便传,说微臣是外室所生,但微臣不信,也从未多想。”
“呵,外室所生,的确是个好说辞。”刘长湛的目光自她唇上一闪而过,松开手指乜了眼,“可见过你的生母?”
李幼白表现出震惊的样子。
刘长湛走在前头,肃声道:“随朕过来。”
大理寺的女尸,偏这么凑巧是李沛的外室,也就意味着,即便刘长湛想要确认其与李沛的真实关系,还需得更多时间,更多人证。毕竟根据李沛的话来推断,两人早就在李幼白出生前断了干系。
会是李沛故意设计的吗?刘长湛有此猜测。
“去掀开看看。”
木架下面垫着一层冰,上面尸体的味道还是散了出来,露在白布外的一双脚泡的发白,没有半分血色。
这具尸体在大理寺时李幼白便见过,早就泡的面目全非。
她站着一动不动,刘长湛见状,忽然走到她身后,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去,掀开那层白布。”
李幼白颤了下,不敢扭头,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手指刚触到白布,便听见有人前来禀报,刘长湛转身往殿外走去,她松了口气。
想来是罗云回来了。
刘长湛的面色愈发幽冷,罗云站在阶下,许久没有听到回音。
半晌,刘长湛挥手:“去把他找来,朕要亲审。”
“陛下,臣已经去过,但此人似乎提前得到消息逃了,许是走的匆忙,什么都没带走。”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