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杨舟:“哎,可惜了,镇国公府就这么一根独苗。”
崔钧注视着李幼白,咳了声道
:“是生是死还不一定,现在下结论未免太早。”
钱杨舟不以为然:“是生是死还重要吗?活着,一个做过俘虏的主将还能有什么前程,对于公府世子更是雪上加霜,奇耻大辱。如此看来,死了倒是解脱,能成就英明。”
李幼白看向钱杨舟,眼神异常凌厉,钱杨舟暗暗嘶了声,觉得这位小李大人忽然变得了个人。
“比起名声,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征伐战场,谁也说不准是赢是输,但敢于上场在某种程度上而言便是胜利。至于是否被俘,又能否在被俘后得以逃脱,那也不重要,笑到最后才是真的。”
钱杨舟被她反驳,倒也没有恼怒,只笑着捋了把胡须,看向崔钧。
崔钧望着一脸正义的李幼白,斥道:“钱大人宽仁,却也不与你计较,下去吧。”
李幼白拱手一抱,拿起案录笔墨腰背笔直地离开。
“崔大人,你这位下属真真是了不得,不卑不亢,颇有你当年的风采。”
崔钧:“钱大人说笑了。”
长条桌案前,李幼白将东西一一摆放整齐,面色如常。
她坐下,挽袖提笔,字迹清隽有力。
刚写了几个,便觉心烦意乱,无论如何都定不下心。她攥着笔杆,外头评事往里探脑袋,“小李大人,有人找你。”
李幼白抬头,便见卢诗宁站在院里,脸上尽是焦灼。
所有躁动不安瞬间挤到颅顶,令竭力压制的冷静猝然决堤,如洪水般奔腾着涌到她面前,情绪再也无法绷住。李幼白咬着唇,只觉眼眶一热,视线顿时变得朦胧模糊。
手里的笔倏然掉在桌上,重写的纸张被墨渍染成一团漆黑。
第75章
门刚合上, 卢诗宁便开始掉泪,明净的眸子啪嗒啪嗒落个不停,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李幼白没哭, 在她进门时眼圈的热意凝住,就像做梦的人陡然惊醒,她不信卢辰钊回被俘。
“我不知道该问谁,只好来找你,我哥哥他..会不会死?”
萧氏已经哭肿眼了, 窝在住处不肯出门,怕叫贵眷看见再传出难听的话来, 更怕自己失态影响了镇国公府声誉。卢诗宁比她好不到哪里去, 明明进京时都高兴来着,高门贵女忙着结交,陆续登门,而今却都像是不见了一般, 门庭冷落。
她便知, 哥哥的事约莫板上钉钉了。
她和母亲可以不要这尊荣, 不要诰命乡君的封号, 她们只想带哥哥回齐州,还像从前一样安居在那一隅净地。
“他不会死。”
“你是不是知道内情?”卢诗宁上前, 握住她的手, “可他被俘了, 他...”
李幼白看着她, 像是在对她说, 更像是在同自己确认:“他那么聪明, 怎么会让自己陷于险境,就算是, 他也能化险为夷。三娘,你是他妹妹,这个时候不能慌。你该做什么,便还去做什么,你要知道你们不只是代表自己,更是为着镇国公府。”
卢诗宁:“我当然知道,但我不放心哥哥,我怕他回不来,他若是回不来,我们又该如何。”
“他一定能回来。”
....
李幼白晌午用过饭,去了宫中,先是给仙居殿递上拜帖,因与梅香和梅梧相熟,故而她们与自己便利,留了个嬷嬷在外头传递消息。嬷嬷将拜帖送进宫,不过一个时辰,李幼白便得了允许拿着腰牌跟人进去。
崔慕珠毫不意外,在听闻卢辰钊被俘的时候便猜到她会来找自己。
“幼白,关于卢世子的事我知之甚少,恐怕不能给你什么有用的建议。”
“我明白的,我今日过来其实另有事相求。”
李幼白拂开裙摆跪在她面前,郑重磕了个头,起身,崔慕珠神色变得端肃起来,招手,她却依然跪在原地。
“如若接下来陛下安排燕王殿下前去淮西,我想请娘娘同殿下建议,允我随行前往。”
“你这话是何意思?”崔慕珠从未听闻刘长湛要派刘识赶去支援。
李幼白深思熟虑,将最可能的猜测列出来,她不能贸然告诉任何人,但她相信,卢辰钊应当无恙。
大战节节胜利,他为何会在刘瑞君落逃时被俘,这本身说不过去,或许是他大意,但她觉得卢辰钊不是掉以轻心的人,那么便是卢辰钊的刻意安排。旁人或许不知,但李幼白清楚,卢辰钊与淮西昌远侯秘密联络,早已贯通一气,而今传回的消息里,昌远侯仍与刘瑞君一派,也就是说,刘瑞君至今不止昌远侯早已投到燕王门下的消息。
他若被抓,定是假意受俘。
为了什么呢?这是最让李幼白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后来她终于想明了这一点,因而今日她才会到仙居殿来。
卢辰钊没有居功,是为了将功劳让给该让的人身上,燕王。东宫太子崩逝,陛下若要立燕王,必然要为他树立威严,一个有军功的皇子,合该被推上储君之位,这是最合适的一次。
她能猜到,卢辰钊定也想到了。
卢辰钊会不会是佯装被俘,然后伺机查探刘瑞君军内详情,届时可与燕王里外呼应,将叛贼彻底剿灭?
这是李幼白所能想到最可能的一条路了。
那么,她便要等答案的揭晓。
傍晚,燕王到仙居殿来,恰好遇到尚未离开的李幼白。
崔慕珠问了一嘴,燕王便说他明日要启程离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