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1 / 2)
人类面对自然伟力,渺小得不堪一击。
**
亥时,杨昭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中,俆妙君见他浑身湿透,忙递上一碗姜汤,关切道:“今日如何?”
杨昭将汤水一饮而尽,放下碗道:“松江水位依旧不退,几乎与鸿康十六年持平,如今只能寄希望于上游降雨的减少,否则……好在此前修整了堤坝,杏阳县暂且算安全。”
俆妙君见杨昭眉宇间隐有忧色,担心地说:“可有什么不妥?”
“如今湖州已有八县遭了洪灾,灾民足有五六十万之多,长此以往,杏阳县必难独善其身。”杨昭心中烦闷,更可怕的是,若是小梁县发生溃堤,洪水将直逼府城……到时候,只怕上面会下令炸毁杏阳县大堤,分洪以保府城安危。
一旦炸堤,以杏阳县的地势,或许将彻底被淹没,他于心何忍?
俆妙君道:“我听说,邻县已有不少灾民正往杏阳而来,你可有准备?”
“有。”杨昭抬起来头,眼神中带着无可动摇的坚定:“我打算开仓放粮!”
俆妙君一惊:“这……此事风险极大,杏阳县中存粮于灾民而言不过杯水车薪,即便你安顿好他们也未必有功,若是出了岔子,你可是大过。”灾民最易生变,一旦发生民变,杨昭项上人头必定不保。
“我怎会不知?”他见过的文武百官没有上万也有数千,官员们心里想什么他再清楚不过,可是在其位而谋其职,若只求自保,尸位素餐,他如何对得起太傅当年“渡众生,平天下”的教导?又如何对得起他所坚持“虽千万人吾往矣”的王道?
至于任务,救黎民于水火,难道不是在维护天道?
屋外疾风呼啸,木窗忽然被吹开,雨,又开始下了……
然而杨昭的决定并没有想象中顺利,不但放粮之策受阻,县里的富户们也不支持,洪水如悬在头上的一柄刀,人人自危,他们只顾清扫自家门前雪,哪肯管他人瓦上霜?
杨昭并非不理解,但大难将至容不得他有半分犹豫,他雷厉风行地清算了数人,终于吓得不少蠢蠢欲动的人都老实了,一时间,杏阳县内再无一只虫儿敢作声。
时入六月下旬,越来越多的灾民涌向杏阳县,杨昭并未放他们入城,他提早就令人将北门郊外规划整理,搭建了许多简易的棚子,还有公用的灶房、浴室及茅房,每日雇佣专人清扫卫生,毕竟灾民不是最可怕的,瘟疫才是!
千辛万苦赶来的灾民们见杏阳县城门紧闭,心中本已绝望,却有一位样貌俊朗、端方特立的年轻官员候在前方,着人将他们带去了安置区。待数千灾民一一安顿妥当,他们才得知方才的青年便是杏阳一县的父母官,眼前这一切均出自他之手。
灾民们心中感激,纷纷面向城门而跪,口颂青天,哭拜之声传入杏阳县中,官吏百姓无不肃然起敬。
这,就是民心!
**
聂宅。
聂向文……不对,如今应叫沈向文了,他正委屈地对林氏抱怨:“我那哥哥好生霸道,竟敢拿圣上赐予孩儿的匾额作伐子,逼得孩儿不得不捐出大笔银钱,县里其余富户们也是怨声载道,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他这样公行抢夺,未免太没有天理?”
林氏柔声劝慰:“如今洪灾当前,咱们既有余力帮扶,捐一些本是应有之义,何况,此劫一过,聂偿恩的行事忌讳颇多,赏罚难测,倒是你们的善举必然会有所补偿。”
沈向文一噎,才反应过来这林氏与马氏大不相同,忙改口道:“孩儿也不是不愿捐粮捐钱,可他逼着来算怎么回事?东西是咱们给的,名声到是他赚了,沽名钓誉!”
就在此时,城外一声声“青天”传来,仿佛要震破杏阳县的天,沈向文一愣,很快猜中原委,气得鼻子都歪了!
见他如此,林氏眼中闪过一抹失望,又很快收敛,她此前误信了马氏所言,只道聂偿恩分家之后便不声不响离开杏阳,数年来毫无音信,这次回县里也未曾上门拜见,她虽对此子心有愧疚,但不喜其性冷如铁,当日宴请便顺了聂家的意愿未曾给他下帖子。可前些日子丫鬟打听来,这聂家在东山村风评不佳,分家亦是因为聂大富赊欠的八百两赌债,至于当年她留给儿子那一笔银钱,早被聂大富输了个精光。
如此看来,倒是她一直误会了聂偿恩,这个孩子,是个好的。
反倒是向文……他于聂大富和马氏的溺爱之下,难免小性了些,将来还需慢慢规劝才是……
林氏的沉默让沈向文心里不安,眼中的阴郁一闪而逝。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写这个故事一开始就想写洪灾,今年夏天的洪水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天天怕下雨,夜夜怕溃堤,尽管我没有住在长江边上= =,当然,也有很多让我感动的人和事。
我专门去查了98洪水的一些资料,很震撼,这篇故事里关于水灾一段,有些细节是真实发生过的,尽管我写的是快餐文学,但偶尔也希望它传递一点正能量。
希望年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第63章 农门天骄12
这一日,县衙门口浩浩荡荡来了一群村民,他们有的推着板车,有的背着背篓,装得大半是粮食,还有些衣服被褥之类。
为首的老人家约莫五六十岁,头发花白,脸上沟壑纵横,举止带着农村人特有的朴实,他对两位衙役施礼道:“官差大哥,小老儿乃普安村里正,村里听说聂大人正在征粮,咱村虽不富裕,但还能筹措些物资,这些东西都是村里一家家攒下来的,大家一听说是聂大人所需,连最抠门的几户人都难得大方了一回,东西虽少,多少是份心意,烦请官差大哥转告聂大人。”
“是啊,聂大人帮咱除了村中一害,如今大人有令,咱怎么也该响应不是?”一个腰粗膀圆的大汉接口道,引来身后不少村民附和。
这一大群人围在门口,不少路过的百姓都聚拢过来。
不远处,又有十来个人抄着手过来了,他们用蛮力将百姓挤开,有人本想抱怨,一见这几张脸,纷纷认怂地转过头去,县衙门口的衙役们也立刻打起了精神,几双眼睛像捉贼似地牢牢锁定他们。
来人正是王狗子和他的一群手下,他冷哼道:“看什么看?没看过大英雄大大大豪杰吗?别看咱混,咱也认识几个字,也懂得知恩图报。”王狗子鼻孔朝天道:“瞧瞧遭灾的那些个县,那惨的,啧啧……咱光听都觉着难过,要不是有聂大人为咱保住了杏阳县,咱如今还能这么逍遥?咱虽没钱,好歹有一身力气,只要聂大人一声令下,管他水里来火里去 ,咱二话不说打着光棍儿就上,怕它个卵!”
一通粗鄙的话臊得现场诸人面红耳赤,他们中许多人不忿聂偿恩以本县之物力救助它县灾民,可如今一想,若不是聂大人,或许他们早已落难,和那些他们吝啬帮助的人一般,无人可依,无家可归。
这时,一位穿着青色官袍的年轻人从衙门里走出来,众人见了他纷纷跪拜:“参见聂大人。”
杨昭望着眼前一群赤子百姓,他们或许只是贩夫走卒,或许只是油子混混,可这一刻他们气魂寰宇,足以傲霜雪!
他抑制胸中激荡,深深地躬身行礼,真诚道:“子惠何德何能,诸位高义没齿难忘。”
人群纷纷避让,急道:“聂大人,使不得啊!”
杨昭固执地拜了三拜,肃容道:“如何使不得?子惠三拜,一为黎民,二为鸿国,三为天地有正气!”
此话一出,掷地有声,杨昭身后官吏无不动容,他们如同聂大人一般行了三礼,面对这些平头百姓,第一次弯下了脊梁。
就在杏阳县上下一心,众志成城之时,数辆马车缓缓驶进了湖州府城,城中官员夹道相迎,生怕怠慢了贵人,那车里头坐的,正是此次朝廷派遣来督治水患的钦差,以及一众对治水颇有研究的随行官员。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