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 / 2)
因这时正是好时节,园中的海棠和玉簪都已盛极,一眼望去繁花似锦、落英缤纷更有芳草鲜美,美景如画。身着绿玉袄珊瑚裙的美貌宫人在侧焚香抚琴,众人或是喝茶或是饮酒,仰迎清风,如花香拂面,颇是心旷神怡。
待得一曲过后,便听得上头的江念柔温声笑道:“我现下是不敢沾酒的,不过特特给你们备了菊花酒,都叫已热好,可别和我客气。”又道,“正好,外头送了几筐蟹来,也算是应景,用来和酒一起吃最是适宜。”
马上就要到重阳了,因着景王和严家的关系,外头颇有些讨巧的送了几筐好蟹来,江念柔自个儿吃不得,为了显摆干脆叫人做了摆宴。待众人净手后,宫人把做好的蟹酿橙端上来,橘黄的橙子里头是满满的蟹肉和蟹膏,果汁混着膏汁,鲜甜诱人。
李清漪也跟着有些眼馋了——裕王府可没有景王府这般豪阔,虽吃穿嚼用都不愁但也不甚宽裕,她这些日子正想要吃蟹呢。她瞧了眼桌上的那碟蟹酿橙,没扭捏,笑着道,“若是大个儿些的,倒也不须费事,直接蒸了配姜醋也好吃。”
英国公夫人适才见她姿态端雅一如林下仙子,如今说起吃的却又添了几分少女鲜活,倒是不由打趣道:“一说起吃的,裕王妃倒是心得不少。”
李清漪倒不觉窘迫,只是应道:“夫人莫要笑我,我也是闲了无事,整日里的惦念一下吃食什么的。这几日正想着要吃蟹呢,没想到今日正巧就吃上了。”说罢又抬头去看江念柔,微微一笑,“我这回能有口福,倒是要多谢谢弟妹你呢。”
她这短短几句话,众人心里倒是又转了几转——早就听闻裕王府不甚宽裕,不及有严家扶持的景王府,倒没到裕王妃竟是连吃点螃蟹都高兴成这样。这般一对比,众人对裕王和景王的心思倒是复杂了不少。
江念柔今日摆宴还未吃得什么已是咽了一肚子的气,偏还发作不得,只能勉强笑道:“三嫂喜欢就好,今日正好多吃一点,还有清蒸的,用蒲叶包着蒸出来的,等会儿叫厨下拿一笼来。可惜我们府上也只有这么几筐,要不然倒是可以给嫂嫂你带些回去。”
等清蒸蟹上来了,李清漪也没叫宫人上前剥蟹,径直拿了蟹八件来剥,嘴里另有一番歪理:“蟹要自己剥才好香甜呢。”
她虽是吃得极快可动作优雅,挑不出错处来。众人看在眼里,虽觉好笑却也更添了几分食欲。
便是上头的江念柔,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她有孕,连酒都不敢多沾,自然是不能吃这些寒凉的东西。她握着茶盏的手紧了紧,随即又想起自己今日的打算,不易察觉的抿了抿唇,柳眉一舒,只有些许复杂神色凝在眉尖。
宁安公主难得出宫,这会儿犹如鸟儿出笼一般,早就得了趣儿,吃了个半饱就要去逛园子去了,口上只是道:“既出了宫就不必讲太多规矩。听说四哥这园子是新修的,我就四处走,你们也不必跟的太紧,自便就是。”她乃是皇帝爱女又有个掌事的贵妃养母,哪个又敢真管,不过是跟在后头说几句奉承话罢了。
宁安公主领头起了身,余下的诸人也渐渐放开了心,赏花观鱼,倒也闲适。
江念柔与众人说了一会儿闲话,见大家都散了一大半,于是起身携了李清漪的手,和她道:“三嫂吃了这么些,可要起来走走才好。正好咱们妯娌说说私房话。”
边上正是特意挖出的小湖,呈弯月状,据说是景王请了道长特意画的图——月盈则亏,迎了这轮‘弯月’在府中,说不得能引来日月之光,增益自身。
湖畔是假山堆,奇石成堆,李清漪和江念柔在石道上信步而行,绕过假山,低头一看便能见着湖中锦鲤戏水。这湖水乃是引了外头的活水来,虽无夏日里的莲叶接天,红荷辉映,但秋水静谧澄亮犹如一面镜子,内中又有锦鲤摆着红尾,颇有逸趣。
她们两人手挽手,一起走在前头说闲话,走了小半段路便见着一座竹桥,小小的一座,至多只得两人行。
江念柔指了指竹桥对面的春波亭,附在李清漪耳边悄声道:“咱们过去说话。”虽是孕中容色憔悴,笑语之下倒是颇有少女的娇态。
李清漪念及她有孕之事,本还想劝几句小心,但心中思忖再三到底还是点了点头:就算江念柔有什么打算,总也不会拿她肚子里那好不容易求来的孩子做筏子。
两人一起上了桥,宫人都只是落后一步跟着。刚刚走了几步,不知踩着什么,两人皆是脚下一滑。李清漪还未反应过来,便见江念柔一副被人推倒的模样,仰面往湖面倒去,李清漪亦是被她拉着往湖中倒去。
两人的手还牵着,先后落了水。乍一看,还以为是李清漪伸手推人反倒被江念柔拉着一起入了湖。
原还跟在李清漪和江念柔身后的宫人全都吓了一跳,立时便有几个会水的扑到了水里,余下的亦是仓皇扬声叫了起来:“快来人啊,王妃落水了。”
李清漪乃是北人,不会水偏偏手腕又被江念柔抓着,一连呛了好几口冰冷的湖水。
可是,越是危险紧急,她心里越是清醒:江念柔既然能下这般狠手,怕也没有存着保住腹中孩子的想法。
可就算江念柔有武后之狠绝,愿意拿亲生骨肉来算计裕王和李清漪但这明显也是得不偿失的做法——皇帝只有裕王和景王这两个儿子,除非谋反大事,否则绝对伤不到裕王根基,至多不过是叫裕王换个王妃罢了。而皇帝素重子嗣,一个活着的长孙能给景王与江念柔带来的好处实在太多。卢靖妃对江念柔已是渐生不耐,三番两次的赐下宫人,景王本人又生性荒唐暴虐,此时的江念柔太需要个孩子来巩固地位。
事出反常则妖,江念柔这般行事,倒是奇怪。
李清漪吞了几口水,浑身被浸得湿冷,挣扎不得,神志终于开始昏沉下去,没能再细想下去,阖眼昏厥过去……
第15章 四物汤
开宴的时候,天色尚且亮堂,这一落水一闭眼等到醒来,已是夜深时分了。
一轮弯月藏在云后,淡云轻卷,辰光黯淡,黑漆漆的一片,只有晚风吹着窗外的枝桠,发出吱呀的声音,四周静的出奇。
李清漪醒来的时候屋内并无点灯,一片漆黑,她睁大眼睛看了看床帐上的绣纹,心安理得的发了一会儿呆,好半天才提起一点力气,自个儿挣扎着起来。
能够再次呼吸到夜里这湿凉的空气,她不由的长长叹了口气:江念柔居然没有把她直接淹死来个死无对证,还好还好……当然,也可能是边上有人看着,不愿冒险下手的缘故。
她这一动,边上很快就有人也跟着反应过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过后,有人点了灯,缓步走了过来。
李清漪定眼一看,是她贴身的宫女如英。
如英眼眶泛红,要不是手上还端着灯整个人都要扑上来了。她认认真真的看着李清漪,低了下头,悄悄擦了擦眼睛,小声道:“殿下,您醒了?”
李清漪倒没想到如今还能留下个如英伺候自己,抿了抿唇,靠坐在床上问她:“这是景王府?现今是什么情况?”
如英抿了抿唇,咬着唇小声道:“景王妃落了水,虽是立时就叫救下来了但也见了红,后来太医来了,说……说是孩子没了。景王妃哭得晕了过去,现下还没醒,景王和卢靖妃也跑去西苑哭求皇上……”
李清漪叹了口气,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她竟也不觉得如何惊惶,只是平静的道:“陛下那里如何说?”
如英眼里的眼泪再忍不住,用空着的那只手捂住嘴把哭声咽回去,好半天才抽噎的道:“陛下气得不得了,说您是嫉妒景王妃有孕……”
李清漪顶着一头半干半湿的乌发,懒懒的靠在枕上,长长的舒了口气:“也好。”皇帝一开口就把这事定性成了女人之间的嫉妒,没有牵扯到裕王,这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她仰起头,勉强露出一个笑脸来对着如英道,“我都没哭,你这么就哭上了,和花猫似的。”
如英再忍不住,把灯往边上一放,“哇”的哭出声来,扑倒床前道:“殿下……”她抽抽噎噎,语不成声,“我知道殿下是冤枉的……”
“好了好了,别哭了,你哭得我都想哭了……”李清漪摸了摸她的头顶,逗了一句,面上笑意真切了些,问她:“你怎么也留在这里了?”
如英用力捂住眼睛,圆圆的脸哭得通红,小声道:“是宁安公主。她说只要陛下一日未下旨,您就还是裕王妃,总不能叫您没人伺候,于是做主让我留下伺候了。”
李清漪心中不由对宁安公主生出几分好感来:她如今被扣在景王府中,不仅即将被废更是性命垂危。若非身边还有个如英,说不得就被人给暗害了。她被边上的如英哭了几场,浸了凉水的头隐隐有些疼,但心里倒很是宽慰,重又起了点儿劲头,慢慢合目细思起原先没有想通的事:江念柔这般行事,说不得就有个不得不舍弃腹中孩子的理由。
难道她没怀孕?
不对,这事是报到西苑的,上达天听,皇帝都知道,瞒不得人。
那么,就是那个孩子有什么不对?
李清漪脑中好似电光一闪,心中不由起了疑:早就听说,景王肖父最喜金丹之事,他和江念柔又一心求子,说不得就吃了许多不该吃的东西。若那孩子天生有缺,与其生下来讨迷信的皇祖父厌恶倒不如借着这机会来坑裕王和李清漪这个裕王妃一把。就算皇帝如今把事情定义为是女子之间的妒忌,可天长日久又有卢靖妃等人上眼药,未尝不会疑心裕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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