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2)
“纱衣莫非真的长腿飞了不成?”
阿瑶走到奶娘跟前:“我隐约记得,这院中任何房间钥匙奶娘那都有一把。而且寻常丫鬟出门多有不便,奶娘却打着我的名义来去自由,甚至好些时候都不用在这花名册上记录。这样一来,奶娘想往府中弄点什么东西,可再简单不过。”
奶娘自知在劫难逃,这会也不哭天抢地了。看着阿瑶,她满脸万念俱灰。
“跟在姑娘身边这么多年,老奴却落到如此下场,实在是无话可说。”
“没想到我胡府竟然养了如此一只硕鼠,老刁奴,看看你干的好事,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在命胡贵将人带下去时,胡九龄就已经命另一人搜查奶娘所居之处。奶娘在府中呆了十几年,早已在阿瑶的宽容中失了谨慎,她伙同家人倒卖府中物件的账册,就搁在箱笼底下。
胡九龄本就是买卖人,拿到账册随手一翻便知数目何等巨大。心下怒火上来,他再次一脚踹过去。这一脚力气比方才还大,直踹得奶娘一口老血吐出来,轱辘几圈落地后看到旁边熟悉的账册,心知被识破,她脑子一轰晕了过去。
“抬下去好生看管,我胡家从不会要下人性命。”
胡贵点头,老爷的确不会轻易取人性命,他只会让那些得罪他的人生不如死。如今奶娘惹得的可不是老爷,而是老爷最重视的独女,这可比惹着老爷还要严重。
唤两个家丁过来将奶娘抬走,一道跟着退下后,胡贵又极为周到地喊了十几号家丁,叫他们去“请”奶娘夫婿、儿孙等人过府“探病”。
后面这事阿瑶并不知晓,折腾了这会天已经大亮,宋氏便做主将早膳摆在她这。
色香味俱全的各色吃食摆满桌子,丫鬟们悄无声息地退下。热气袭来,面对着单闻味道就让人食指大动的早膳,桌旁三人却无一人动筷。
阿瑶抬头,坐在对面的阿娘正一脸感伤地看着她。视线稍微左移,与她相邻的正座上,阿爹正用从未有过的严肃目光仔细打量着她。
☆、玄衣少年
汤盅刚掀开时的热气散去,桌边一家三口气氛陷入凝滞。
心下最煎熬的不是阿瑶,而是当爹的胡九龄。但凡爱女如命的亲爹都有一个共性——希望自家闺女永远是长在温室中的娇花,一辈子不经风霜雨雪,喜乐安康到老。虽然理智上他知道这不可能,但那颗宠女的心,还是促使他在阿瑶降生后这十三年将她牢牢地保护起来。
可方才对上奶娘时那犀利到扎人的言辞,冷漠到冻人的语调,莫说是被他娇养长大的阿瑶,就算是自幼跟在长辈身边踏足生意场的他,自问十三岁时也不一定能做到,这般反常让他不得不产生怀疑。
“阿瑶往日不是最信任奶娘。”
阿爹果然怀疑了,听他问出来,阿瑶悬着的心反倒放下来。
宋钦文的背叛影响尤在,但还不至于让她对从小把她宠到大的阿爹失去信任。不过重活一次的经历太过玄乎,说出来不一定能取信于人不说,以阿爹对她的紧张,指不定会认为她被什么邪祟附身。
稍微想了想,她决定换种说法。
“阿爹,女儿昨日躺下后做了个梦,半夜腹痛惊醒后就觉得灵台清明,好多往日浑浑噩噩的人情世故,这会不用旁人多点拨,也能将其中各人心思、利益揪扯看得明白。往日女儿身边最近的便是奶娘,方才又是她最先进来,头一个看明白的人便是她。”
说完她十根嫩葱般的手指拱在下巴前,杏眼眨巴眨巴尽显灵动后,嘴唇微微嘟起。
“女儿也没想到,奶娘竟会是那样的人。”
胡九龄的注意力全在女儿第一句话上。到底是什么样的梦,才能让人一夜间变化如此大。
“不会是被什么脏东西盯上了吧?”
年轻时走南闯北,胡九龄也听说过不少各地的奇异手段。比如西南沼泽中的南诏人善用蛊虫,北地草原的鞑靼祭祀能沟通天地,甚至连大夏戏文《龟丞救主》中,那龟丞相化身的空海大师也是令下凡历练的龙宫公主起死回生。
阿瑶头一歪面露无奈,她就知道……
而一旁的宋氏再也顾不得贤良淑德,直接在桌下踢了夫婿一脚,不悦道:“戏文中的孙猴子一朝受菩提老祖点化,都能从石猴到七十二变无所不能,有奇遇后大彻大悟的人多了去,为何阿瑶不行?”
阿瑶也赶紧配合娘亲,委屈道:“难道阿瑶聪明了,阿爹就不喜欢了?”
胡九龄赶紧摇头,“阿爹高兴都来不及,这不是怕什么不好的东西伤着阿瑶。”
边说着他边细细打量着爱女举止,发现阿瑶神色如常,眼神中看向他的亲昵一如既往、甚至比往常还要多些依赖后,他总算稍微把心放回肚子里。
夫妻一体,敏锐地察觉到夫婿的不放心,她又加上一句:“老爷也是关心则乱,不过妾身看阿瑶应该没事。被邪祟附身之人大都乖张暴戾,哪会像阿瑶现在这般心思灵透。阿瑶快别不高兴了,你阿爹也是不放心你。”
被她劝着胡九龄又放下几分戒心,抬头看见阿瑶撅着嘴,脸上就差用毛笔写上“不高兴”三个大字,他条件反射地开始耐心哄劝。
“你阿娘说得对,阿爹这不是关心你?快别生气了,小嘴再撅就要成小猪嘴了。来喝碗鹌鹑汤,炖汤的厨子可是府台大人府里出来的,阿爹知道阿瑶爱喝汤,专门给你请回来的,尝尝合不合胃口。”
拿起汤勺将牡丹锦鸡菊瓣碗中舀到八成满,胡九龄拿汤匙轻轻搅拌吹着,一直到隔碗的温度不凉不热,他才巴巴地递到阿瑶跟前。
自从阿爹死后就再没人这般耐心地给她吹过汤,熟悉的一幕牵动阿瑶思绪,双眸中升腾起一层薄雾。
胡九龄急了,“都是阿爹不好,阿爹不该怀疑阿瑶。阿瑶冰雪聪明,想明白这点人情世故又算什么,不哭啊。”
越是在熟悉的人面前,阿瑶越发控制不住自己情绪。这会听到阿爹最后近乎哀求般地三个字,她本在眼眶中打转的泪珠再也忍不住滚落下来。
俯身扑倒阿爹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皂角味,前世三年的孤苦伶仃、眼睁睁看着家道中落的无力、得知真相时对宋钦文的怨恨、以及被沈墨慈扎成筛子时的疼痛,各种情绪一齐涌来,在最让她安心的怀里彻底释放。
眼泪决堤任凭悲伤宣泄,她只觉有一双温柔的大手把她抱在腿上,如幼时那般轻轻摇晃着,耐心地哄劝着。
不知过了多久,待她把泪水哭干时,抬头就看到阿爹原本自带三分笑的脸愁成了苦瓜。本来精心打理的胡子沾上她的鼻涕眼泪,一绺绺张牙舞爪,凝结成奇怪的形状。
“不哭了?”
胡九龄长舒一口气,宋氏奇怪道:“阿瑶是怎么了?”
将所受委屈全都哭出来,阿瑶只觉神清气爽。红肿的双眼直盯着阿爹胡子,恢复理智后她又有些难为情。
“阿娘!”顿了顿,她随口说道:“还不是阿娘,刚才拿女儿跟个石猴子比,女儿才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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