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归荑无法从裴璟喜怒不辨的脸上看出端倪, 由着他带自己朝前走。
站在东宫门口, 傅归荑心里的疑惑更重了。
裴璟脚步不停, 直接带她往西边走,之前她住的西厢房早已空置,一应物品都陆陆续续搬到裴璟的寝殿,她很久没有去那边。
刚走到院子拱门, 她往里一看,愣在原地:“这是……”
好熟悉的院子。
裴璟看她手足无措, 一脸茫然的样子, 眼里露出笑意, “进屋看看。”
傅归荑被推着进屋,好半天才慢慢回神。
屋内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不是堆满了奇珍异宝,也没有装饰得富丽奢华。
里面的家具摆件几乎都是竹子制成的,与苍云九州镇南王府里自己的房间相差无几。
她凭借自己的记忆一寸寸扫视过去,从眼前的竹桌竹椅,架子上摆放的竹雕,墙上挂的竹弓从小到大依次排列,那是按照她的身高体型父亲亲手制作的……
傅归荑走到书桌前,上面放的书与自己家里桌上的顺序一模一样。
刹那间,她有种时空错乱之感,仿佛自己从未离开过苍云九州。
下一刻,傅归荑惊惶不安,裴璟不会把她房间里的东西偷偷搬过来了?
镇南王府没人发现吗?
裴璟哪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揶揄她:“你瞧仔细,这里的东西都是崭新的。”
傅归荑翻开书册,里面果然空无一字,油墨味清新刺鼻。
她的心口莫名发热,转过身眼睫低垂着,不去看裴璟的脸,拼命压抑住颤声淡淡道:“你什么意思?”
为什么他要布置一间别无二致的房间放在东宫,难道以为这样就算是让她“回家”了?
太可笑了。
这里终究不是苍云九州,也不是镇南王府。
她傅归荑更不会自欺欺人。
裴璟眼神示意赵清拿东西过来。
傅归荑手上猝不及防被塞了个重物,是哥哥的骨灰。
“傅归荑,这间屋子不是给你的。”裴璟抬手抚上她的侧脸,轻声道:“是给屋子真正的主人。”
傅归荑双眸微怔,眼眶酸涩温热,眼神充满迷惑。
“傅归宜,你的哥哥,回家了。”裴璟目光柔和,声音醇厚:“但是你不愿意让其他人知道他的……离去。”
裴璟小心斟酌语句,缓声道:“这里是给他准备的‘家’,你可以常常过来找‘他’,跟他说说你以前的事。”
“你们兄妹二人在一起,即是家。”
傅归荑眼里的泪毫无征兆地落在瓷罐上,双手颤动得几乎拿不住骨灰。
她终其一生,唯一所求。
仅是寻回哥哥,带他回家。
可她又不想告诉父亲母亲,哥哥他已经死了。
她希望在他们心里,哥哥永远好好活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
因为早上要带傅归荑去西厢房,裴璟延后了几个重要议事,直到月上中天他才回到东宫。
星子低垂,月色渐微。
裴璟面无表情听着素霖回禀。
傅归荑在西厢房独自坐了一下午,晚膳时从屋里出来,她离开时两手空空。
听到这里,他默然闭上眼。
总算是成了。
裴璟在避暑山庄时发现,傅归荑对傅归宜存在一种近乎苛责的内疚。
她在怪自己无用。傅归宜救了她的命,却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这种阴影最终形成执念,如同枷锁困住了傅归荑的心。
意识到这一点,裴璟暗恨自己为何做了个完全错误的决定。
他不应该制造“傅归宜”的死亡,这样不但不能让傅归荑遗忘他,亦或者减少傅归宜给她带来的影响,反而把人推向自责的深渊。
后来不是没想过再找个“傅归宜”让他活过来,裴璟自认为能圆过去认错王沐然的乌龙,可他不敢再冒险。
傅归荑的心已经脆弱得不能再在这件事上有丁点打击,他不敢小觑她的聪慧敏锐,何况那是她的亲哥哥。
若是她最后发现一切都是假的,裴璟不敢去赌傅归荑到底会做出什么事。
她表面看上去坚韧倔强,实则心思细腻敏感,这些年不知道自我折磨了多少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