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澈:“……那,要如何?”
他半点都不敢怠慢,但是此时是解释不清楚了。元媗那般看重自己的长姐,结果瞧见本该在启都的闻澈从长姐房中走出来,可不是将他当成那种要始乱终弃的风流之人了。
元媗轻蔑一笑,唇角的那点笑意又缓缓褪去,“要你去死!”
“阿媗!”
身后的雕纹木门不知是何时开的,元蘅着了件水色云丝曳地长裙,没有遮挡的脖颈肤如凝脂,玉簪松松挽着墨发,衬得她更添几分明艳。她神色倦怠,好似还没从梦中全然清醒,侧颊处还有道极浅的印痕。
她盈盈走过来,极为轻易地将匕首夺了过去,元媗并没有争执。
元媗眸中是惊诧,在匕首脱手之后又化为不甘心,最后道:“长姐,你也护着他么……”
将匕首收回鞘中,元蘅重新递回她的手中,然后目光轻落在闻澈的身上,搔得他有些痒,美人如玉,初看光华夺目,真正捧在掌心才知晓那又是何等的温润和细腻,元蘅只要抛过来一个眼神就足以让他心神一荡,想说的话都被堵了回去。他估摸着上辈子欠了元氏什么,若不然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栽进来,还心甘情愿的。
起了玩心,元蘅将玩笑话说得认真:“我瞧着他不敢轻慢我,先留他一命。”
果真是姐妹二人一条心,闻澈在一旁汗涔涔地听罢,觉得又气又好笑,但只抿唇笑着看向元蘅,目光也不收敛。
不知两人在一旁都说了些什么,才见元媗忿然而去。
漱玉也不在此多留,只在走之前似有若无地提醒了一句:“今日家宴,姑娘可别忘了。”
自然没忘。
元成晖这回病得甚重,缠绵病榻将近半年有余。而前段时日换了元蘅信得过的郎中,煎药诸事都要那人看过才能服用,身子反而逐渐好转起来。
元成晖说要办家宴之事已经念叨了有几日了,但是一直被元蘅以城中水灾亟待解决,将军府不宜兴办这种事为由推掉了。但是拗不过元成晖的执着,最后只同意简单在一处聚着用次饭。
这若单是元成晖的主意,沈如春早就上赶着阻拦了,她可不是愿意与元蘅在一桌上吃饭之人。
一同回了房中,闻澈不动神色地将她散开的衣襟拢了起,遮住那点被他咬出的红痕。
元蘅本就没睡够,被他这么一抱就又困倦了起来,任由他将她抱回了床榻之上。乌黑的发散在枕上,她懒懒道:“我再睡会儿,你别乱跑了。”
“真是骇人,我只不过出门透口气。”
他很是娴熟地取了她的发簪,将元蘅肩上披着的外衣剥下搭在屏风上。
闭着眼的元蘅哼了声,笑意散开:“想进我元家的门,得命硬。”
“瞧出来了……”
她微睁开眼,看着跟前这个,将窗缝透进来的光都尽数遮挡了的身材高大之人,勾缠着他的手指:“得把你囚起来不要见人。”
闻澈被这话哄得多了几分顺心,低笑:“那不胜荣幸……”
将她的发丝挽在掌心拨弄,闻澈在她眉间吻了一下。此刻暖香入怀,将他的一颗心都灼得温烫。千里奔赴,也只求此刻了。他甘心被囚在她身旁一隅,不知天地为何物。
“方才匕首贴着脖颈是有些怕,但也更多是高兴。因为这里有人待你用心,对你好,我夜里才能睡得着。”
刀光剑影间他没觉得恐惧,就这一条命,马革裹尸就当为北成尽心了。可被禁足在王府的日日夜夜,他都被恐惧所笼罩。
他不知道外面会发生什么,他不知道诏狱里会如何。那种束手无策的局促足够将他吞噬在无尽的黑暗里。渴望得到关于元蘅一星半点的音讯,成了他寝食难安的反复折磨。只要元蘅能顺遂,他也别无所求了。
当年的太后案早已让他看破皇权争夺,他不屑于那么做,也不想假意奉承任何人。他只想做好手头的事,然后卸甲去凌州逍遥。
可他如今从无能为力间顿悟,明了自己总不可能真的回去。
刻意避开是非,是非自会找上门来。他现在有了在意的人,他不愿再重现那种无助。
尤其是知晓自己就是容与之后,他那些朦胧不清的梦逐渐有了痕迹。他终于能明白为何自己在初次见到元蘅时会有怦然,为何那些绮梦总是缠身难忘。
他又庆幸,又悔恨。
但这些话他无法说,甚至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开口。
“阿澈。”
她轻抬眼看他,肩颈形成好看的弧度。
闻澈听的这一声,垂下眼睫看她,清冽的目光落在她的眉眼之上,将她的发丝缠得更紧,嗯了一声。
元蘅没应他方才那段发自肺腑的话,也不知该如何答,只道:“我好倦,都怪你。”
闻澈笑了,将锦被往上拉着给她覆好:“睡罢,我在这。”
她眼底都是青的,可知多少个日夜没能安稳睡上一觉了。衍州的境况他不是全然无知,今时她这点放松的神态已经极为难得了。
“对了,什么家宴?我能去么?”
闻澈想起方才漱玉的话,坐在床头微微俯下身咬耳朵似的问,语气却分外诚恳。
“你敢去么?”
“……”
在一刻钟前他是敢的,但是被元媗那样一闹他却不怎么敢了。元媗那神情就算是说想将他杀了也不为过。
他道:“我命硬。”
***
在此之前,元成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和闻澈有什么交集。可是现下这位“祖宗”似的人物就坐在他女儿身旁,在他的身侧。
再好的佳肴,此刻也合该吃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