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确定闻澈是否还计较曾经那点旧怨,但闻澈与元蘅之间的事他也略有耳闻,想来也不会在今日家宴上过多刁钻为难。
就是这般尴尬的境况。
“殿下别只饮酒,也多吃点菜,不知是否合殿下的口味……”
闻澈正欲应声,却听得元媗冷冷一笑:“殿下万金之躯,怎能与我们吃一样的饭食?爹,你太不周到了!”
来之前闻澈就知道元媗难免要阴阳怪气,但是没想到这人连饭都不想让他安生吃了。他才拾箸,手又僵在半空无法落下去。
闻澈道:“媗姑娘这是哪里话,蘅儿喜欢,本王就喜欢。今日这家宴瞧着真是不错,哪里不周到?”
元媗反唇相讥:“您还知道是家宴?”
没等闻澈再开口,沈如春便在伸手过去,在桌案底下拧了元媗的胳膊一把。元媗痛极了,半点都不收敛,反而怒意更盛:“娘,你掐我做什么?”
沈如春挤出笑来对闻澈道:“真是对不住,小女不懂事,殿下见笑了。”
一个元蘅还不够,如今府中又来了闻澈。沈如春此刻再不情愿也不想惹祸上身。前段时日元蘅不声不响地将她的亲信杖毙,这口气闷在心中久未舒缓,但是除了忍下来也没旁的法子。与其得罪两人,她倒是情愿作出一副贤惠懂分寸的模样来。
没想到下一刻元媗竟将被掐的手腕伸出来给元蘅瞧,语气就是元蘅曾经所形容过的温软可亲,只是此刻还带点可怜:“长姐,我是不是说错话了?今日我就不该来的……”
第73章 难下
抚上她被掐得泛青的手腕, 元蘅便明白这绝非是元媗矫情。那样掐一下就造就的乌青得是下了多大的力。沈如春平时再如何也舍不得对元驰如此,也根本不是因为元媗说话不当,说到底还是不看重自己女儿。
元蘅唤漱玉, 让她取来药膏。
桌上众人还在用饭,而元蘅就这般旁若无人地将草绿色的膏体抹在她的腕骨处, 替她揉化, 眼也不抬地道:“阿媗懂不懂事也十七岁了,换成旁人家的姑娘此刻都该议亲了, 在家中就不必待她如此罢?”
说罢她抬眼看闻澈:“殿下可生她的气?”
忽然被提及的闻澈抿唇笑了下:“自然不会。”
得了这一句, 元蘅将手中的瓷瓶搁回桌案上, 重新看回沈如春:“既是冒犯了殿下, 殿下都没计较, 夫人何必动手呢?”
沈如春面如青灰, 示意元媗坐回自己跟前来:“阿媗。”
而元媗并不理她, 只是往元蘅身边凑得更近些,想尽可能避开她。被当众驳了面子, 沈如春想发怒却不能,只得生生忍下, 剜了元媗一眼。
这顿饭终究吃得没滋没味的。
元成晖与闻澈之间的关系尴尬难言, 谁都挺拘束的。
散席之时, 他想与元蘅说句话,却发觉元媗已将她拉走了。
途径他时, 元蘅飞速地捏了下他的掌心,悄无声息的, 没有任何人瞧见。但是闻澈就是知道, 这是元蘅哄人的蹩脚法子。
虽笨,但极为管用。
才出了元成晖的院子, 府中人来报说徐舒将军到了。
因为闻澈太迫切于见到元蘅,便快马加鞭一日不停地来了。而徐舒尚且需要带兵折返,在路途中要费周折些。
“属下拜见殿下。”
外人在的场合,徐舒倒很像那回事,不似寻常调侃闻澈时的混样子。
刚起身,徐舒敏锐地察觉到有箭风掠过耳边,直直地朝着闻澈鬓发之侧射了过去。他拔剑速度迟了稍许,那箭割破闻澈一缕发丝,刺进了背后的树干之上。若仔细看过去,箭矢正穿过一片绿叶正中心。
很精准的箭法,就是成心吓闻澈的。
闻澈无奈地看过去,果真是元媗。
她故作惊讶,道:“怎会射偏了,险些伤了殿下。真是对不住,绝不会有下回了。”
元媗才走。
徐舒惊地看过去,在闻澈耳边道:“殿下,你竟然不恼?”
闻澈道:“我活该的。”
明白了。
跟随了闻澈这么久,徐舒自认为很了解他,便暗笑一声:“哎,这元大人可真不好招惹,周边如此险象环生,您趁早放弃。”
闻澈却吵他:“本王乐意!元蘅可心疼我了,你懂什么!”
***
因暴雨摧毁了启都许多处的校场,工部上了不少的折子提及修葺事宜,内阁忙得不可开交,六部更是不必说,个个脚不沾地。
窗外雨打梧桐叶一夜未止,内阁值房中的灯烛亦是亮了一夜。
沈钦自少时勤奋读书,彻夜不眠也早成习惯。他手中还翻看着北成典记,其中记载着数年前的治水事宜,得知当年的燕宁府曾遭遇洪水侵袭,而当时被贬燕宁做知府的前前任礼部尚书,因着治水有功,被擢升次辅,再度迁回启都做了都官。
天色尚早,沈钦抚摸着这一页却觉得有瞬间的恍惚。
他本以为自己会全心放在治水事宜上,却不知在这种紧要时候,他还是会想起元蘅来,想起曾经那点不够温煦的过去。
若是元蘅做得够好,她或许会回来罢……
想到此,他苦笑着将这页翻了过去,不肯再看,连典记上所说的治水之法都不愿再读。
说到底他如今只是升了内阁学士,就算担着礼部尚书之职,也只是个虚职罢了。朝中是世家望族说了算,内阁中是裴江知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