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竟以德报怨。”李岷眼眶微红,怎样都没想到,谢青竟是如此性情温润的郎君。
“呵。”谢青莫名一笑,“三日后,我会把李佩玉送往府上。至于他断了的臂膀,权当给我谢家赔罪了。”
“应当的,应当的,本就是我李家有错在先。”李岷劫后余生,没什么不满的。
他亲自送谢青出府,临走前,他忽然想起普济堂的事,小心翼翼问了句:“谢青,你有没有查出旁的什么?”
莲花庵的那些尼师应当是不知道白流光去向的,普济堂应该是安全的。
谢青歪了下头,似笑非笑答:“哦?谢某还应当查出点什么吗?”
倒是一副四两拨千斤的好口才,李岷恨得牙痒,自然不敢应这话,只得勉力一笑:“不必,你好走不送。”
他目送谢青离开,如释重负地回了府邸。
幸好,只是虚惊一场。
而谢青走了很远,还转身,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李家。
他很想念沈香,却有旁事挂心,没有立时回府。
谢青去了一趟风凌所在的茅屋,把李佩玉的易容面皮递给他,笑吟吟地道:“过几日,你便多一个父亲了。我特地斩断李佩玉的手臂,这般,你与他的真假便难辨了。只是有一点,还望你能配合。”
“你说。”
“请你自伤咽喉,做出嗓音已毁的样貌,骗过李岷。呵,你该开心吧?如今,大仇总算得报了。”
“好。”
风凌红着眼,接过易容的物件。
是,他终于可以把命赔给白流光了。
第28章
沈香和谢青送回了断臂的李佩玉, 为皇帝排忧解难。
这样的大功,官家自要褒奖。明面上是赠了几只价值百金的糖蟹, 实则内里大有深意。如今才是夏末, 便送秋日才熟的螃蟹,其中便有“好事将晚”的喻义。
众卿猜想,沈香同谢青私交甚密, 能爬一爬刑部尚书的位置, 那已经是三品大员的刑部尚书谢青呢?
再往上可就是入阁门拜相了啊。
再一思忖,官家特别挑当月初一的朔朝赐食,不就明示了这一点吗?
大宁国每月初一和十五会在紫宸殿开朔、望朝会,九品以上的文武京官都可赴朝会。不过退朝后,唯有宰相以及内诸司的重臣能单独留下,被官家召入延英殿商议政.事。
这是官家暗下在百官面前表态, 特地为谢青撑腰呢。
保不准再过几个月,官家真要下诏册授谢青为“大宁相公”了。到时候, 谢青手里可就捏着诛罚百官与考课、黜免高官的人事权, 大家的日子要不好过了……
变天了啊。
知晓这事儿的户部官吏们又是一抖。谁他娘的知晓谢青能爬这样高啊, 早知如此,当初也不和刑部官人们闹将开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啊……
反倒是刑部官人们近日狗仗人势,借了谢青的威风, 在六部官署里抖擞, 混得那是一个风生水起, 就连光禄寺的吏人听到风声,送团膳时, 留给刑部衙门的肉圆子都大了不少。
谢青最近风头正劲,就连沈香都听闻了风声, 特地同他道喜。
谢青高兴,虽然他欢喜的事是,小香日日来找他闲侃。
谢青和沈香外出办案受伤的事,传入官家耳朵里,他特地赐告几日假给两位爱卿,允他们居府休憩。
趁此机会,谢青还上书乞了九日婚假——说是在外遭贼人算计落崖,得山中农家女所救。姑娘家衣不解带,随身日夜伺候,他醒后,感念至深,欲求娶此女以报恩情。只是未婚妻子乃小门小户出身,胆小怯弱,且待客礼数不周,他存有回护之心,求官家恩准,往后不必封诰家内,亦宽恕她无礼,准婚后无法入宫参宴、面见与叩问内夫人之重罪。
大宁国婚嫁自由,高官基本都会为妻室请封诰命,像谢青这样避开荣宠的官人,倒还真是少见。官家以为他迟迟不肯成亲,是因眼高于顶,没寻到合心意,或是能帮助仕途的贵女。怎料他是个痴情种,竟执意要娶寒门妻,甚至是农家女。还以“推辞封诰”的奏疏,故意在皇帝面前点眼,说道此事。
往深了想,谢青这是暗示自己乃纯臣,绝不结党营私,往后“相公”的高职儿,他也能接得住,一心要当天子手上刃。
皇帝自然是很高兴,不管他打什么算盘,总归是识时务。若他执意要和勋臣沈家联姻,才教皇帝不放心了。
因此,皇帝龙颜大悦,不仅允了谢青的婚假,还赠了不少添彩的赏赐,甚至体贴地也给沈卿放了几日假。毕竟两家如今没姻亲关系,却关系甚密,周亲婚嫁,《假宁令》本就是许放五日的,他直接一口气全赐了,免得沈卿还得上书再请一次赴谢家婚宴的假。
这一块大石砸下来,朝廷的水更浑了。
朝官们心里门儿清,谢青是表忠心呢!庙堂里老奸巨猾的老臣们一个个暗叹:“这小子不是武将门庭出来的吗?这心眼子怎么比文臣还多?!怪道能顺风顺水这么多年,谢安平是真会养儿子啊……”
外人心思重,总猜谢青心里的百般算计,可落到沈香耳朵里,她倒是明白了全部——谢青不愿意委屈她,虽是对外隐婚,却也要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将正妻迎进门里。
沈香不知该说什么好,她鼻腔又起了那股子绵密的酸涩感。明明不必为她做到这一步的,不是吗?他如今犯了同她一样的欺君之罪,他是把命也赌给她了。
很难说沈香如今是什么感受,有感动、也有迷茫。她害怕自己会拖累谢青,往后只能愈发谨言慎行。
夜里,沈香还是去了一趟谢府。
谢老夫人已经在安排匠人凿墙了,见孙媳妇儿来,笑得见眉不见眼:“小香来啦,快过来,让祖母瞧瞧。哎呀,你俩出门一趟,真是吃了大苦头,瞧瞧,人都消瘦不少。”
沈香如今要成谢家新妇了,面上难得羞怯。她刚近谢老夫人的身,一双柔夷就被老人家握在粗粝却温热的掌心里。
谢老夫人眼眶里俱是泪,笑着拍了拍小娘子的手背:“咱们是一家人啦,祖母盼这一日可盼得太久了。”
“这么多年让您挂心了。”沈香过意不去,她挨在谢老夫人怀中,像个孩子一般撒娇。
谢老夫人摸了摸小娘子柔软的鬓发,叹了一口气:“往后有什么事儿,你就和祖母商量,不要存心里,自个儿担待着,啊?怀青心思重,若是有让你受委屈的地方,也只管来寻祖母。孙子血脉亲缘重,打不走的;孙媳妇儿不一样,总得公姑家里人偏袒着、爱护着,方能养得门庭和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