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香冷冷道:“鹿肉圆子吗?只可惜下官忌了口,今后不会吃了。再说了,上峰何须为下官做这样的事,多浪费您这一双励精图治的贵手呢?”
满满的讽刺,演戏演得十足像。
肉圆子落了地,连同谢青的心意也被践踏成泥。
戏是好戏,只是过于伤人。
沈香很心疼夫君,却不能出言安慰他。
忍一忍,对不起。
谢青明知她在做戏,可还是被沈香眼里的漠然灼伤。
他讨厌沈香这样看他,幸好是假的。
他一言不发,躬下高傲的脊,风轻云淡捡起落地的肉圆子。
郎君凄怆一笑:“倒是本官多管闲事了。也罢,下回长了记性,总不会拿这样的小恩小惠叨扰沈侍郎了。”
“嗯。”沈香行了拜仪,“下官还有案卷要审阅,先行一步。”
“去吧。”谢青敛了笑,目送沈香离开。
这样一出戏被刑部麾下两司的官人看了个正着,苏民奕是既兴奋又害怕,看来那个不和传闻是真的了,若踢开沈香,空出一个刑部侍郎的空缺来,那谁都有高升的机会啊……
苏民奕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他小心上前,开腔讨好谢青:“谢尚书,沈侍郎未免也太恃宠而骄了,这脾性,也就您会容忍他三分!”
这是在给他上眼药吗?非要挑拨离间,说他的小香不是。
谢青温文一笑,没答话。
良久,他只幽幽道了句:“苏郎中,昨日你递上的官奴婢衣粮名簿录目错了,漏了三人。再过几月便入秋了,若这三人缺衣少粮,因你而死,届时渎职的罪名可就大了。”
苏民奕发颤,怎么都没想到,他一心谄媚,居然还要被上峰盖这样大的罪帽。他哆哆嗦嗦,不敢多开腔,只小声答了句:“下官这就去详复录目,多谢上峰提点。”
“嗯。”谢青懒懒地应了声,没多说什么。
任平之观了一场凄清人间事,只觉得沈香可怜。他早前说过会帮沈香的,他得去安慰她!
于是,任平之对谢青行了礼,撩袍直奔沈香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殊不知,谢青的凤眸也自此逐着任平之走了。
他的妻,任平之来追?
啧。
酸劲儿冒泡,心底发酵,漫出醋缸子。
谢青微微蹙起眉头,有点闹不懂眼下的情绪——无人帮沈香,他会生气;可有人帮她,他为何也要生气呢?
他的心情很差。
打算作恶,只是小惩小戒,应当无需事先报备。
下了晚衙,苏民奕归府时行路不慎,摔折了臂骨,好在没断,只是要休养上半个月。
谢青立于檐上,沉沉暮雾,他目视那个与沈香并排同行的任平之。
他占了谢青的位置,想杀了他。
可是,谢青这样做,会被沈香发现。
小妻子不喜欢他杀生,而且谢青也没有理由伤害好人。
无缘无故,不能这样做。
事先打点或是询问沈香的意见,也不会被允许。
他甚至有点抱怨小香——“为何不给我一个杀了任平之的理由呢。”
谢青还是住了手,他回到自家的马车上,恹恹回了府。
沈香一进沈府便绕过两府相邻的门洞去见谢青,她很想念他。
在此之前,沈香也很有礼数,先同谢老夫人打了声招呼。
谢老夫人笑得促狭:“小香快去看看怀青吧!一下衙门就冷着脸,也不知受了什么气!”
沈香这才记起她糟蹋上峰带食的事,忙诚惶诚恐奔到后宅:“我这就去见夫君。”
“嗳,慢点跑!不碍事的。”
小两口这般鲜活闹腾,瞧着宅院里都有了人气儿,真好呐,谢老夫人许久没这样开怀过了。
寻常的婢子根本不知谢青行踪,沈香还是从阿景口中得知,谢青在书房里静坐。
谢贺时常不在府上,应当是被谢青派出办事,唯有阿景随叫随到,俨然成了她的侍卫。
书房吗?
沈香蓦然想到那一尊慈眉善目的佛像,在谢青这样凶悍的邪神供奉下,或许佛陀也如堕烟雾,要自渡吧。
这样一想,沈香只觉谢青身边的一切事物,都变得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