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两三岁,话说得迟,不大利索。
拨浪鼓落了,沈香作势要爬下软榻去捡。小身子摇摇晃晃,可别跌到了。
谢青唯恐她受伤,帮忙拾掇,递到孩子手里。
沈香摸来糖饴,塞到谢青口里:“吃。”
不经意间接住了。
谢青含着甜腻的糖,丝丝蜜意泛滥。
“快些长大。”他莫名催促了一声。
想说点什么下文,谢青自己也没想明白,于是闭了嘴。
谢青七岁了,七年的郎君娘子不同席,虽说沈香还是个孩子,但他得礼待她。
于是,谢青没有多留,转身走了。
又过了两年。
谢青如竹骨一般抽条儿,长成了长身玉立的大郎君。人还不算高,却能从优雅骨相里观出日后俊秀的神仪。
他如往常那般来到祖母住的荷香院。
院落里热闹非凡,不等谢青入屋,他就被一个热情奔放的异域女子搂到了怀里。
“您……”
谢青没来得及开口,面颊上就被亲了好几口。
是塔娜和丈夫谢安平归京了,他们打算小住一段时日,也终于有机会好好看望自己睽别已久的孩子。
“长这么大啦!”塔娜笑着揉乱了谢青挽的发,“我是你的母亲,我叫塔娜。”
她热情大方介绍自己,那艳丽的金眸仿佛太阳,夺目耀眼。
谢青待她是有抵触心的,但凡谁被父母亲抛下多年,都不可能很快热络。
但他已经学会了如何戴假面过活,闻言也只是温柔一笑,恭顺地答话:“见过母亲与父亲。”
“真乖。”
塔娜掐了掐谢青的面颊,全然不在意小子怪里怪气的掩饰。她相信血脉亲缘,相信母子连心,他们分离再久,也会彼此挂念的,谁让谢青是她腹中怀胎十月生出的孩子呢?
谢安平的思儿情绪比塔娜不着痕迹得多,他只是拍了拍谢青的肩,同儿子说:“来庭院,陪为父练练。”
谢青的笑里有一丝嘲讽:“父亲,抱歉,我不曾习武。”
谢安平不傻,观这小子入屋的步履与稳健的下盘便知,他天赋异禀,便是无人从旁指点,也能自学成才。
好苗子,只可惜他在外从戎,守关多年,不曾亲手指点过谢青。
“过来。”谢安平往他怀中抛来一柄剑,发下话来。
谢青明白,他的谎话拙劣,被父亲看穿了。
啧。
讨厌这样自以为是的父亲,也讨厌在父亲面前无处遁形的自己。
塔娜没去看小崽子和老子的切磋,她知晓了闺中好友杜月华的死,伤神了很多年,如今她只想看看那个定下的儿媳妇沈香,还有杜月华的儿子沈衔香。
她远远瞧见一个身穿大红小袄的小娘子踉踉跄跄奔来,扎着两个珍珠米蝴蝶发带小揪揪,灵动可爱,闷头往谢老夫人怀里扑。
还没等小沈香搂住谢家祖母大腿,半道上,她就被一个雪脯丰盈的异域女子捞到怀里。
塔娜一眼就认出小沈香,她举起小娃娃转圈,又搂怀里耳鬓厮磨,爱不释手地揉搓小孩的脸。
奶娃娃比她家小子香多了,她忍不住下嘴,亲得沈香晕头转向。
什么?
沈香受了惊,眼瞳都震撼。她朝谢家祖母求助,心里盘算着——这几日都不要来谢家讨甜糕吃了啊!谢家婶娘太热情了她好害怕啊!
另一边,谢青还是被领到了空旷的庭院中。
谢安平执着木剑,与他对打。最起初谢青还想稍微掩饰一番,哪知父亲并未手下留情,打得他节节败退。
不知是这些年的苦闷积攒太多,还是旁的什么缘故,谢青渐渐起了邪心,出招也愈发迅猛。
是想羞辱他吗?
可恨!
谢青不过是九岁的儿郎啊!
为何要让他一个人留在京城,为何要抛下他……
谢青有很多话想问,却不稀罕再问了。
迟来的宽慰,便是施舍。
他不要,他嫌恶心。
谢青同谢安平斗得酣畅淋漓,汗与泪一块儿落下,最终湿了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