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懂了,是他一手抬举上来的人, 万一孙晋临时反水,与他不利。若孙晋是个好的, 也怕孙家无辜, 被他带累, 牵涉其中,搅和得家宅不宁。
郎君抿唇,唇缝一线青白色,这事儿倒是他莽撞做错了, 也没和沈香事先商量。
“你会不会怪我?”谢青唯恐她再次离开, 原本散尽的惶恐寻到了根儿, 一股脑又齐聚了回来。
谢青的指尖发冷,明明不安, 却佯装镇定,而沈香并不想吓他。
怎会有这样教人怜爱的郎君。
沈香抱了一下谢青:“我不会怪你, 本就是无伤大雅的事。谁不想升官发财呢?先前干爹被秦太守(刺史)带累,功绩毁于一旦,他还自苦,夜夜寻我吃酒。”
谢青想起孙晋说过和沈香喝酒的事,一下子对应上,竟是这样的原委。
“嗯,是我冒进。”他利落地道了歉。
知沈香没有生气,谢青稍放心神,他怕被她再一次舍下。
“不过,事已至此。总得和干爹通个气儿,若他愿意和咱们一条船,那提携一把无甚关系;若他不愿……”沈香忽然想宠一宠谢青,她咬上谢青白皙的颈子,听得他受惊时暧昧闷哼一声,接着笑道,“我是要和夫君一块儿回谢府的,往后和孙家不来往便是了。”
沈香很拎得清。她受过孙家一年照顾,她会竭尽全力报答孙家,但她至亲之人还有谢青和谢祖母,她的身份太禁忌,不可能一辈子留在孙府。
若孙晋权衡利弊后,不愿举家涉险,那么她也不会拖累孙家,故意留下。
沈香自断亲缘关系,同他们撇清关系就是。
这般上上策,才能庇护孙府无虞,她也不会良心不安。
毕竟,教外人一块儿同甘共苦,太强求了,他们不必为沈香做到这样地步。
谢青被沈香野猫儿似的“强制手段”撩得心猿意马,再招他,郎君的耐性不好,恐怕封妖的符箓就要破碎了。届时,邪神降世,受苦的定是沈香。
“别闹我,待会儿我还得去找一趟干爹。”沈香很懂见好就收,她卑鄙地起身,劝谢青先坐下吃饭。
她一本正经地吃起餐食,仿佛方才暧昧的舔咬全是谢青的幻觉。
大恶人,分明是小妻子。
谢青老实吃饭,在咽下沈香夹来的一团蟹肉后,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如孙晋不愿上这条贼船,且口风不严,暴露小香行踪……我不会心慈手软。”
这是谢青的底线,他要做大事,必不可能纵容秘密公之于众,这般与沈香也不利,即便她已脱离官场,成了庶民。
沈香颔首:“我省得。待会儿会见机行事的。不过,夫君也信我一回。孙家都是好人,我对人不曾看走眼。”
“嗯。”谢青不想拘着她,他放任她行事。但,如有危险威胁到沈香的性命,那他也会立时出手,护她周全。
谢青从来不惧杀生。
吃完饭,漱完口。沈香说:“夫君,劳您借我一身男装。”
谢青明白她的用意,特地给沈香挑了一件簇新的金莲花橙底色桂枝绣纹圆领袍,腰上系了芦苇绿水纹细带,很是艳丽明艳。着装瞧着轻快,倒没见谢青这样穿过。
待衣饰上了身,袖口、袍摆长度无一处不得体,沈香才迷迷蒙蒙回过神来,惊呼:“您给我做的?怎会想到给我准备男衣?”
谢青见她惊喜,心里也快慰:“嗯,怕你有所需,提前备下了。小香喜欢吗?”
“喜欢。”她爱不释手,摸了摸袖口的绣花纹样,“您的衣品真好啊。”
“要我为你挽发吗?”谢青温声问。
沈香还梳着女孩家的发髻。
“会不会劳烦您?”事事得谢青照料,她已经很过意不去了。
怎料,谢青乐得涉足沈香的一应琐事,低喃一句:“求之不得。”
他呵气如兰,滚热的声息缠住人耳朵,撩人而不自知。又或许谢青知,他故意为之。
沈香被他牵引着动作,待郎君冰凉的指骨插-入她密集的乌发间,沈香才被指腹冰得回魂。酥麻感自尾骨一路涌上肩臂,浑身遭了惊雷似的一震颤,险些软下来。
实在不敢相信,不过是以指梳发的小动作,谢青也要做得这样情意绵绵,把着她的心脉。
他蓄意作怪,刻意蜷曲起小指勾惹沈香耳边垂落的绒发,引发她薄弱耳骨一程子战栗,止也止不住。
小娘子瑟缩着,要躲不躲,真是有趣。
谢青帮沈香簪上玉冠,终是没忍住,冷不防在她耳后,落下一吻。
看似清纯且不含情-欲的一下亲昵,实则饱含郎君无尽坏心。
他看她无措地发抖,抿唇一笑:“小香太过可亲可爱,一时情难自禁。”
沈香简直要翻白眼了——可恶!她今晚郎君的装束更撩情,教他忆苦思甜是吧?可是,她又拿他有什么办法呢?只得下次亲力亲为,再也不给谢青戏弄人的机会了!
沈香是第一次着男装拜会孙晋一家人,一家三口都看痴了,也不知谢青给沈香喝了什么迷魂汤,这才去了两个时辰,人都变样儿了。
孙晋闹不清楚沈香的想法,惶恐地问:“小香你……”
沈香朝孙晋行了规规矩矩的庙堂拜仪,端着官架子,道:“孙明府,若您往后改官升迁入京,恐怕小香便不能再认您为干爹了。”
“这是为何啊?”孙晋着急追问,想搀沈香,却又见她身后行来的谢青面色不善,不敢动弹。
人僵在那里,只觉得浑身如坠冰窟,冻得没知没觉。
孙婶娘没见过这种阵仗,以为沈香惹了大祸,难过地抹起了眼泪:“有什么事儿,你就和干娘说,啊?别一个人藏心里头,咱们是一家人,不能这样生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