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不收下,这鸡蛋,我也不好意思收啊。”
刘大爷的心意总得交出去,一时间,他骑虎难下。
刘大爷眼眶发酸,从荷包里摸出一枚银锞子,其余的,还给了沈香:“小香娘子,再多的,老朽不敢拿了,这样便尽够了。咱们有来有往,可别生分哩!”
沈香收回荷包,笑着握了下老大爷的手,道:“是了,这般才好嘛。您往后看顾好自己身子骨,若是有什么事儿,县衙里还有张主簿在呢!咱们官民一体,亲如一家人,里外都会相帮的。”
“那是呢!”刘大爷哽咽了两声,“好官走了,老朽心里舍不得……”
这话一出来,前来送礼的百姓们俱是沉默了,受过孙家照顾的子民拉起衣角,纷纷抹起了眼泪花子。
大家伙儿七嘴八舌开口——
“是啊,我们都舍不得您和孙明府。”
“上一回多谢小香娘子救我和闺女,要不是您,我和孩子都丧命于洪荒里头了。”
“也多谢孙明府空出官舍收留咱们暂住,大家心里明白,朝廷的官粮没那么快发下来,先前吃的粥米,都是您不顾上峰开罪,擅自开了官仓发放的。还为了咱们四下奔波,游走于州县各府衙门,求来那么多救济粮……”
“多谢孙明府!”
孙晋于官场上定不是机敏通达之辈,甚至愚钝不堪,连送礼疏通人情都不懂,这才被迫待在犄角旮旯小地方做官,兢兢业业这么多年也不得升迁。但大家伙儿心里门儿清,他再“蠢笨”,对于百姓来说,也是个好官。
孙晋待人温厚,御下也没架子。便是缺粮少食这样鸡零狗碎的事,只要饥民上衙门呈报,孙晋就会想法子帮忙,甚至先把自家的禄米分发给饥寒交迫的流民,供他们应应急。
老百姓的想法很实在,孙明府能升官发财,他们为他感到高兴。可好官走了,他们记起这么多年的相处,心里又难受,十分不舍。
沈香对孙晋笑道:“看啊,干爹。谁说您政绩欠佳?县民们对您的爱戴,便是考绩优异的证明。”
“嗯!”孙晋热泪盈眶,心中感念万千。
张主簿斟酒来送,他给沈香还有孙晋都倒了一杯,虔诚行了官礼:“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相见。下官盼您与小香娘子归京一路平顺,往后万事胜意。”
“张主簿,您多多保重。”沈香饮了酒,小声同他道,“若遇到难事,也可差馆驿的吏人上京给谢家报信儿,我能帮便帮。”
“多谢小香娘子,有您这句话,我心里真是踏实不少。”张主簿连连拜谢。
孙晋将酒一饮而尽,深深躬身,还了众人一礼:“我孙晋,能与诸位相识一场,实乃人生之大幸。往后山高水远,许是无缘再见。今日就此别过,愿金垌县的各位,诸事亨通,遂心如意。”
“您也走好,一路保重!有空要回来看看呐!”
一场饯别酒后,鞍马踢踏,车轮碾土,总算开始了归京的路途。
沈香于泥泞地里站了许久,绣鞋上沾了不少湿泥。上马车时,她怕脏了谢青铺陈的暖脚毛毯,特地褪了鞋袜,赤足跑到谢青身侧。
伶仃白皙的脚踝,于裙摆间晃动,若隐若现。
还没来得及落座,高抬起的脚就被谢青顺手捉了来。
“呀!”沈香倒在软垫上,不疼,只是受了惊。
谢青双掌裹挟住玉足,帮沈香暖脚:“别动,再滚两遭就跌跤了。”
沈香想喊,到底不好意思,只能曲起膝盖,任谢青为所欲为。修长的指骨先前握手炉,已被煨烫,再握上她的脚腕,绵绵不绝的温热传来,沈香一点都不觉着冷。
车厢昏暗,一缕缕兰草香萦绕通体,香得馥郁。
沈香随马车颠簸了会子,竟昏昏欲睡,就此倒在了谢青怀里。
谢青蜷回了烘足的手,顺势捞起了小妻子。郎君温柔,怕她脚下受风,还顺势拉开狐毛大氅盖在她膝上。
沈香身姿娇小,又被厚实的毛氅包裹得密不透风,窝在谢青怀中,睡得更沉了。
看着沈香恬静的睡颜,谢青勾唇一笑:“好吃好睡,小香倒是惬意。”
哄了她入眠,夙夜匪懈的郎君又惦记起公务。
于是,谢青一手揽着爱妻,一手捧起一份案卷,借着车厢内摇摇晃晃的宝盖月色大泡灯,不疾不徐翻阅起来。幸而他的动静很轻,不曾惊扰沈香沉梦。
马车颠簸,一路入京。
眼下,岁月静好,万事皆安。
第81章
春寒料峭, 才消融了霜雪,枝桠便禁不住春雨滋润, 发起了绿芽儿。翡翠一点大, 沾在高墙黑瓦上,生机勃勃,格外喜人。
谢府正堂垂脊, 鸱吻高高翘起, 正对上天边的重峦叠嶂。远处山桃开得早,粉白黛绿的一团,瞧着心情颇好。
为了应景,沈香今日梳了百合髻,乌油油的发间,一左一右各戴了一朵金莲镶珍珠米簪。身上穿了件粉桃红银绣纹锦绸窄袖袄子, 下搭花树对鹿纹百褶裙,袖口与裙摆一圈儿雪白兔毛, 很是暖和。
沈香原想着, 晚上可这般穿, 赴国子祭酒家摆的嫡四子满月酒席。怎料她刚要出门,就被谢青抓回来,硬生生披了件鹤氅。
“不可贪凉,吹了风要闹头疼。”
夫君白皙的指骨搭拢于她腰腹, 漂亮的指腹捻住系带, 利落打了花结。
沈香问:“您今夜也是晚归吗?”
“嗯, 小香记得先睡,不必等我。”
谢青低头, 吻了一下小妻子的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