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时常见到,心里有些奇怪。”
“许是才入行不久,不大好意思人前讨钱吧。”沈香叹了一口气,“这种时候,您不该袖手旁观,应当上前给一点银钱救济。毕竟谁都有落魄的时刻,咱们也要多多体恤他人的苦难。”
谢青没有拒绝,毕竟是小妻子要他“怜悯”,好歹装也要装一回善心肠,给沈香一个面子。
“嗯,我省得了。”谢青微微眯眸,语气里带一点不怀好意,“如有下次,我定听一听他的苦衷。”
第87章
沈香今日外出办差事, 又得晚归。
她唯恐谢青在等,特地喊来随侍左右的小舟:“帮我回府上报个信儿, 若是回府晚了, 夫君不必为我留灯。”
“是。”小舟唯沈香马首是瞻,应了一声便踏檐而去。
沈香昨日撬开了那神婆的嘴,对方老实交代了, 她其实是想为自己的孙儿遮掩罪案。
她的孙儿打小便有几分凶残血性。
凡是神坛上的供品, 如鸡鸭猪牛一类,他都会偷去肢-解。
街坊邻里知道神婆会做法事、有神通,嘴上客客气气。
可一私底下却不让自家娃娃和她的孙儿往来,生怕碰了神婆家镇鬼的坛子或是不干净的符箓,惹来邪灵,招致灭门之灾。
神婆想到孙子不招人待见, 平日里没有其他玩伴,秉性阴郁些, 情有可原。
或许是小孩子家家玩心重, 大了就好了, 她没再管他。
直到一日,她发现孙子不满足于死物,甚至对活物下了手。
七八岁大的孩子,拿菜刀猛然剁下鸡头, 那样血腥的场面, 他竟还立于草棚里, 哈哈直笑。
明明是酷暑,可神婆看着血色弥漫的屋棚, 仿佛伫立冰天雪地里,腿都被骤雪冻得僵直。
神婆的孙儿, 是个疯子啊。
她好希望那个孩子能哭一哭啊,像个正常人一样,可他就这般捧腹大笑,似炼狱里的恶鬼。
孙儿下手的次数越来越多,人也越长越高大,有时,他的恶意甚至会对准了那些孩子。
神婆怕出事,只能把他锁在家里。
可是孙儿是活生生的人啊,他聪明,晓得逃跑。
锁链与家宅困不住他了。
终于有一天,他跑了出去。
神婆知道,完了,全完了。
这一只吃人的鬼,被她亲手放出去了。
听到这里,沈香一怔。
神婆的孙子杀了无辜的人,他死有余辜。
可是,他和谢青又那么像……是谢青的同类吗?
沈香的心间牵起绵长的痛感,迟迟的,犹如冻伤后的灼痛。一时之间,她想到了乖巧的夫君。
自打出生以来就端稳微笑的郎君啊,宝相庄严,如莲台上的佛陀。
倒是超度了众生,送恶人下六道轮回。
不过手法恣意妄为了些,主打一个“恶有恶报”。
曾经的谢青,也为世人所不容。
沈香想,可她的夫君不是恶鬼。
他被她调教得很好了,也很听话。
改邪归正的家犬,不该遭世人白眼与唾弃。
至少,谢青没有伤害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辜弱者,和神婆的孙子,一点都不一样。
沈香心事重重回了都城。
路上,她记起谢青的荷包脏了。于是,她喊车夫停车,她要去坊间重新挑几个素色荷包,顺道瞧瞧有没有旁的玉珏等等腰饰,给谢青送几样礼。
唔……沈香笑眯眯地想,狗狗不知隆冬腊月天里加餐是为了什么,但狗狗看到丰盛的荤菜,心里一定知道,主人爱它。
她心间又藏了燎炉似的,升起一团绵密的暖流。
她想看夫君欢喜地笑。
沈香买了螺甸紫素面荷包,回家可以费些心力,绣个繁复一点儿的纹样,总不能让谢青官署僚臣们,一年四季只看他佩那几颗红豆竹叶片子吧?万一下司们私底下笑话谢青的夫人手艺不精,那多丢当家主母的颜面呢!
想着,沈香还挑了一串紫檀木菩提佛珠,绳结用的是外形嶙峋的红玛瑙。
暗沉的红色,符合谢青的嗜好,再有“小妻子赠物”这一名头添彩,手串定会被他盘包浆。
这种切实的幸福小日子,教沈香心情愉悦,连带着之前的沉闷都一扫而空。
晚间,京城没有宵禁,夜里坊市点了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