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过雨的石阶仍湿着,巷口屋檐伸出一截黑峻峻的老树,挂的花灯流下富丽的光瀑,青石面上一阵粼粼的橙芒。
“啪嗒”一声,水洼被人踏碎了去,溅起无数雨星子。
坊市里的人越来越多了,沈香没寻到自家的马车。
倏忽,她如芒在背。好似有什么人死死盯着她,带有强烈、凌人的威慑力。
沈香下意识回头,正见暗巷角落里,蹲着一个乞丐。
他头发凌乱,脸上全是脏泥,就这么一瞬不瞬望着沈香。
手里的破碗盛满了雨水,没有一枚铜板。
沈香想起谢青前两天的问话——为什么有乞丐要在讨不到钱的暗巷里乞讨?
她很想告诉他为什么。
可是下一秒,熙熙攘攘的人潮之中,沈香被乞丐的奇袭撞到,口鼻闷入一股子麻沸散的气味,唇舌发僵,就此昏了过去。
小舟被她支走了。
而落单的羊羔,很容易被饿狼盯上。
沈香遇难了。
再度醒来,沈香待在一间满是粉尘的陈旧仓房内。
乞丐在她面前磨刀,霍霍声不绝于耳。
沈香吓得大气不敢出,她的手脚都被绳索束缚住,偏偏唇齿没有塞上布团。由此可见,这里一定远离了住宅,乞丐不怕她呼救。
若是沈香愚钝,大声喊人,还可能激怒他,更早毙命。
思来想去,还是拖延时间比较划算。
她闭眼又要装睡,乞丐却冷笑开口:“别装了,我知道你醒了。”
沈香无法,只得睁开眼,一言不发,望向足尖。她不能看乞丐的脸,这样还有机会谈条件,求他放了自己。
乞丐打量沈香许久,纳闷地问:“你怎么不喊人?”
沈香心平气和地答话:“你不怕我喊。”
乞丐一愣,忽然狂妄大笑:“哈哈哈哈,你好聪明!”
“过奖。”沈香抿唇,“你放了我,今夜你我就当无事发生,好吗?”
“我费尽心思要抓你,又怎可能放你离开?你今晚死定了,还是好好想想,被我分成三块好,还是六块好。”
这招行不通啊,沈香微微蹙眉。
她大概猜出眼前的男人身份,他是神婆的孙子,那个杀人凶犯。
乞丐刀磨好了,指腹微试了一下刃面,刚触上就破开一道口子,血珠满溢。
乞丐欣喜若狂,发疯地舔了一下指尖的血珠子,对沈香笑:“好了,轮到你了。”
他朝她步步紧逼,眼底只有汹涌的杀意。
乞丐不想和沈香谈判,他不过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他嫌她多管闲事,非要追查。他巴不得快点卸下沈香的手脚,看她这样漂亮的女郎,浸入一团炽艳的血梅池子中。
被血泡住口鼻,肺腑里全是灼人的疼痛。
向他求饶啊,他虽然不会心存怜悯,但他很爱听女子死前的哀嚎。
沈香皱眉:“我劝你最好放了我。”
“哦?”
“我从你祖母口中得知你的样貌了,衙门里海捕文书也早早请了丹青画师绘制小像,你在劫难逃。若跟我乖乖上衙署里自首,保不准你尚存一线生机,不至于秋后问斩。”
“你在撒谎!”乞丐生了气,“我跟了你这么久,还和你打过照面,你没有一次认出我。若你知道我长相,早喊衙役逮捕我了!”
此言一出,沈香知道这人是有备而来。
她绞尽脑汁,思索对策。
霎时,福至心灵,沈香被他点醒了。
“你说,你一直跟着我?”沈香嘴角上翘。
“是又怎样?”
“那你有看到我和一名样貌俊秀的郎君在一处吗?他的腰上系了红豆青竹荷包。”
乞丐被沈香问懵了:“你死到临头还这么话多作甚?”
“死也让我死个明白吧?”沈香依旧温和,“你究竟看到没有?”
“看到又怎样?”乞丐没了耐心,他的克制力实不算好。
想也是,谁会和猎物废话?
“看到了啊。”沈香笃定地说,“那你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