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怎能露怯?他不怕谢青。
只是他久居宫中,第一次见到这样骇人的情形,一时心间五味杂陈。
这是谢安平的孩子,谢家养出的骁勇善战、卧薪尝胆十余年只为了复仇的好儿郎。
严盛莫名腾升起一团妒意,他澎湃的心绪与十多年前的夜晚重合。
他畏惧谢安平会领兵攻入京城,夺去皇权。
严盛不止怕谢安平,他也妒谢安平。如今,他又妒恨起谢安平的儿子来。
谢家能养出这样厉害的孩子,偏偏他的儿郎,一个个都被谢青压制一头,甚至丧命他手。
丢人。
严盛缄默不语。
他也不必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彼此心知肚明。
谢青笑了声:“你没办法当众处置我对吗?若你有罪证,便会当众下诏定我的罪。您要保三皇子,而我达成了三皇子的夙愿,真的将他扶上了帝座。”
“住口!”严盛怒斥。
谢青在愚弄天家!他揭开三郎君严谨是何等心狠手辣的逆子,可严盛舍不得舍弃骨肉,还是要重用这个窝囊废。
天家,真有意思。
谢青笑得更深了。
他道:“我给您下跪,您放过我的妻子与祖母,好吗?毕竟,您也不想谢家的事闹大,对吗?这样掩人耳目来刺杀,您也走投无路了呢……”
严盛被他看穿了。
若是死个谢青也就罢了。
皇帝对外还能谎称谢青办皇差出了意外,丧命于京郊。官家派出府兵前往谢府,乃是特地告慰武将门庭的谢家,教女眷们安心的。
可谢家要是满门被灭,又有官家府兵出入家宅,坊间百姓与谏臣们一思忖,难保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即便要杀谢家家眷,也不该是眼下。
他要江山维.稳,不能轻举妄动。
当务之急是哄劝谢青早登极乐。
他作为君王,谎撒得多了,不过骗谢青几句,便能守住社稷河山,又有何不可?
思及至此,严盛叹息:“念你一片亲善家人之心,朕就允你庇护家人。好,谢家家眷可免于一死。”
“罪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说。”
“今日离府匆忙,不曾与家妻道别。还望官家体恤,容我同家妻小叙几句贴己话……若官家不放心,亦可由她递上毒酒,亲自送罪臣一程。”谢青温声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罪臣没有旁的心思,还望官家念旧情,看在罪臣还算做过几件为民解忧之事的份上,给谢某一个恩典。”
严盛不语。
谢青莞尔:“否则,狗急了还跳墙呢,官家想要谢某老老实实自缢或服毒,怕是有些难度。”
严盛忖度一番,想到谢家能庇护谢青的杀手,均死于府兵的刀剑之下。
谢青欲颠覆皇权,不过螳臂当车。
他自知穷途末路,才会放下手中刃,尽早束手就擒。
严盛不愿同谢青拉扯,免得节外生枝。只要他愿意死,严盛便满足他的心愿。
反正这些谢家家眷也活不了多久了。
让她们眼睁睁看着乱臣贼子惨死才好,这般……严盛心里才快意。
“好。”
严盛应允,谢青也如释重负。
幸好君主爽快,否则他还得闹腾好些时候,才能逼严盛,放沈香见他。
还能再看到小香啊……郎君心情真好,到时候见面,要说点什么呢?
另一边,深夜的谢府,鬼气森森。
内侍省的太监连夜赶来府上。
他们推出沈香,要带她见谢青。
“大监稍待片刻,我去换一身衣裳。”
沈香眼疾手快,塞了个装满银钱的荷包给太监,没有给太监拒绝的余地。
张福贵正要拒绝,就听沈香低喃一句:“您当年求夫君拉刘大监下马的事,我都知道。”
此言一出,张福贵清了清嗓子,浑身不自在。
他于袖笼里,小心翼翼掂了掂钱袋子的重量,不言不语,默许沈香耽搁一程子功夫。
张福贵:“快去快回。”
沈香知道,念在这一份旧情上,张福贵会想法子为她争出一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