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没吃饭呢,她要给他备一点小食。
于是,沈香足下利索地踏入后宅,命厨娘生灶做饭,自个儿则去梳洗更衣。
虽然不合规矩,但有大监张福贵作保,无人敢多说什么。
谢府做好的饭菜,大监都要命人试毒查验,确认无碍,才能允许沈香带给谢青。
断头饭由谢家自个儿备好了,还省去了掖庭里的麻烦。
待沈香拎着餐盒入牢狱,张福贵忽然喊住了她:“谢夫人稍待。”
他递给她一杯酒,道:“这酒,您端给罪臣喝。咱家嘱咐人下足了量,谢公子……不会痛苦的。”
“为、为什么?”沈香难以置信地望着小小一只酒盏。
她还以为万事都有周旋的余地,怎料夜里等她的,竟是阴阳相隔!
要她眼睁睁看着谢青死吗?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啊!
“我不能……”沈香想抗旨。
张福贵却道:“唉,谢夫人。若您不端酒给谢公子,也会有其他人喂他毒酒。您现在去,还能有一刻钟同谢公子说说话。”
闻言,沈香瞪大一双杏眼,她近日真的好爱哭。豆大的泪珠从她的眼眶里滑落,刚换上的桃红花卉满绣袄裙也被她濡湿了,狼狈不堪。
她不能拒绝,她要见夫君。
于是,沈香僵硬地举着酒杯,动作生硬,如同牵丝傀儡。
严盛吩咐过了,这杯毒酒,务必要谢夫人亲手端去喂谢青。他们这些太监得在旁看着,不许出任何差池。
今晚,谢青必死无疑!
君王果真擅揣摩人心,竟知怎样能让谢青痛彻心腑。
沈香的手在战栗,掌心也发汗。她指尖湿濡,险些令酒盏打滑。
倘若这样落了地倒也好了,但沈香知道,喝不完这一杯,还会有下一杯。
谢青逃不出这个牢笼,千军万马等着他。
再厉害的凶神悍将,今日也难逃一死。
况且,府上还有谢老夫人。
奴仆们寸步不移地守着谢老夫人,生怕君王反悔,对老者痛下杀手。
没有人能搭救谢青。
就连谢青也放弃了自己。
他受制于人,插翅难逃。
当初谢安平和塔娜也是顾虑家人的安危,这才心甘情愿赴死的吗?
如今,轮到他们的儿子了。
为何苍天总这般无眼?诚如谢青所说的,神佛并不怜悯世人。
阴森可怖的牢狱,到处都是催人作呕的血腥味。铁窗透入月光,银白色的光瀑落了满地,寂静又凄清。
原来石阶一直这样冷,月色比霜雪还要冻人。
她看到谢青了。
牢笼里的身影,一如既往熟悉。
她想先哄夫君吃饭,于是沈香把酒杯放置在一侧。
太监见状,张嘴便呵斥:“官家的御酒,您可得捧好了!”
沈香如今不是什么要脸面的名门淑女了,她只是一个想庇护夫君的可怜小娘子。她全无体面,也无需颜面,凶神恶煞地呵斥过去:“我也得了官家的令,可与夫君饮酒前小叙一刻!你又算哪门子的腌臜东西,敢违抗圣命!”
“好利的一张嘴!”
太监正要发作,张福贵却难得保了沈香一回,他拉了拉手下人的衣袖,劝慰:“算了,只一刻钟罢了。”
想了想,再争也晦气,小太监被上峰告诫一回,立马作罢,任沈香步入牢门,同谢青相见。
谢青瘦了好多,许是近日没有食欲,又不吃饭,还受伤放了血,本该合身的衫袍放宽了许多。她捏了一下他的臂骨,骨相嶙峋,似是只裹了一层白皙肉皮。
他的衣袍底下都是血,膝上的箭伤处理了吗?还疼吗?
沈香碰了他,郎君缓慢回头,浓密的睫羽微颤,仍在怔忪。接着,他缓慢勾唇,露出一个欢喜的笑:“小香。”
他一如既往貌美俊逸,再落拓,他也能安之若素,甚至有闲心晒月光。
沈香望着熟稔的眉眼,忍住想要扑入谢青怀抱的冲动。
他还没有吃饭。
她很久以前就答应过的,要好好哄他用膳。
只是眼泪忍不住要充盈眼眶,沈香咬住下唇,浑身都在发抖。
食盒落地,沈香从中摆出很多菜:“这是金玉羹,用山药片和生栗子炖煮的,很软烂,应该合您的脾胃;这是鲫鱼粥,我熬了好久,鱼刺也剔除了,您吃着应该会很爽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