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是,余娴绞着衣角,望着他欲言又止,最后只能把头再侧到另一边不看他,扯开话题:“元贺郡主邀我去冰嬉,不是我想同你讲和,实则是她也邀了你……定在十八日,你我姑且作一作相敬如宾吧。”
“相敬如宾,不好。”萧蔚垂眸,耳尖变红的一刹那,他伸手捧起了她的脸,挽起嘴角,“我对你已经假戏真做,就连你的气急败坏,我也越看越欢喜。薛晏确实是个自私小人,想不顾一切地要你,在你身上留满那种东西,哪怕将来血海深仇难越,也想强迫你留在身边一辈子。但萧蔚却是理智的,知道不能这样做,你愿意时,‘强迫’是调情,你不愿意时,强迫只会让你不开心,上次没有把握好分寸,那样鲁莽,就闹得你不开心,所以我更想要玉匣真相如你所言,你我能堂堂正正在一起,而现在,只等你愿意。”
只是真相究竟如何,两人都抱着惶惑,生怕是万劫不复,但又因着那一点希望与期许,在跟命运较劲。
但他怎么把薛晏那样龌龊的心思都坦白给她讲?余娴听得汗毛和头发都快竖起来了,这人到底设不设防?诸如那种东西之说,传出去他还要面子吗?
“如此两难,我只好一再与你讲,珍惜当下。但而今我有些想明白,以夫君的身份,能让你开心一刻是一刻,我俩圆满一时是一时,你想闹脾气就闹,想不理我就不理,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因为夫妻之间,也常这样吵吵闹闹,你这样,反倒让我觉得,自己待在你身边,除了找玉匣外,有别的价值。”
听得惊住了,被捧着的脸颊滚烫,余娴喃喃问,“什么价值?”
“哄你、爱你的价值。”话说一半,萧蔚的眼睛乱瞟,耳梢红透,低声道:“若你需要……纾解,我也可以为你做,就是……面首的价值……”
稍一顿,他鼓足勇气,凑到她耳畔,哑声道:“自从上次品尝了夫人的芬芳,有时梦寐间……恨不得当夫人的……”
狗。
惊人的词语。余娴瞪大双眼,赶忙咬紧下唇低头,不是,到底谁在教他这些啊?她觉得心口和腹间有暖意沁润扩散,再看萧蔚,他也抬头了。是他看多了话本,还是她看多了话本,怎么两具从来没有神交过的人身体都会这般敏感?
余娴慌张推开他,“我、我、我……”我了半天没说出下文来,萧蔚还满脸深红凝视着她,眸中水汪汪的,如他所言,真就像一只无辜的小狗。
在引诱她吗?等等,觉得他在引诱她,是她在嘴硬吗?不不,等等,故意引诱她的话,需要这般自贬吗?被他这三寸不烂之舌一通分析,扰乱了自己的思路,余娴心乱如麻,只好顾左右而言他,“我好像忘讲了什么事,嗯……就是……既然你给阿爹提了二哥的主意,那俏柳被送回余府的事你想必也知道了……你觉得、觉得俏柳还有机会活命吗?”
“…啊?”萧蔚微拧眉,方从压制欲.火的缥缈神思中回神,只听到“活命”二字,他也不知怎的,说了一句,“等我报完仇,我可以为你死,但我想……被夫人亲手掐死。”
余娴坐不住了,推开他落荒而逃,“十八日记得来……”
这次萧蔚却没让她跑,一把抓住她,“我……我阴暗的心思太过肮脏,对不起,吓到你了。我只是想与你剖白坦诚,希望你相信我是真的心悦你。”
这根本不是肮脏的事!余娴觉得等冰嬉完,她也把萧蔚的真面目消化完,届时有必要好好了解一下他幼时到底受了些什么刑。天呐,她从未看过这么劲道的话本!
万华初见,萧蔚如秦楼中卖艺的淸倌儿,故作柔情勾她心痒,一幅高洁不可攀,待人摘撷的模样,枯等两年,成了她的白月光。得知他是薛晏时,萧蔚成了她得不到的白月光。薛晏表白时,萧蔚是她若即若离的白月光。现在跟她说,白月光若是心悦你,就成了疯子。她……竟生出莫名的激动。
手腕被萧蔚抓得有点疼,余娴大概也是疯了,低头就在他那只红酥手上狠狠咬了一口,抬头见萧蔚眼眶猩红,眸中果然浮起一丝快意,她又低头狠狠咬了一口,直到留下很深的牙印,才抬起头,怯怯地问:“这样,可以放开我了?”不是威胁,不是发狠,是奖赏。
她懂!萧蔚意识到余娴懂,不禁挽起嘴角,松开了她,却如野外被放养的饿狼盯紧久不见面的饲主一般,盯着余娴,见她缩着脖子快步跑到门口,拔插销,却一直手抖没拔开,他又忍不住上前去,一手将人摁在门上,垂眸凝视她的唇瓣,另一手很快帮她拔开了插销,门一开,他放开她,她愣着没走,他又搂住她,在她耳边缱绻,“干嘛不逃?”
余娴愣着,嗫嚅回:“夫人的事,你、你一个面首少管。”便听见萧蔚在她耳畔笑了声,气息呼进耳中,搔着痒。
外头风雪凉人,不知搂了多久,两个人心将平复。萧蔚恢复了往日淡然清冷的神色,余娴恍恍惚惚地,也恢复了不爱搭理他的样子,转过头跑了。萧蔚正弯腰捡伞想送她,起身见人都跑远了,一度望着背影欲言又止,最后红着耳梢默然进了门。
回到院中,春溪招呼她用晚膳,见她跑得呼哧喘气,关切地问她怎么了。余娴没听见,一心咬着拇指,陷入沉思。她捋捋。
不理他,被他称作夫妻间小打小闹;
不信他,被他认为是留在她身边的价值;
不爱他,他不信且十分会勾引人;
咬他掐他打他,他超爱;
让他跟在身边赎罪,他欣然同意;
让他死,多新鲜,他还要自己选个喜欢的死法。
春溪伸手在余娴眼前晃了晃,“到底怎么了?小姐像被抽了魂儿?”
余娴双目无神,脱口而出,“……你养过狗吗?”
“啊?”春溪一愣,回忆了番,“您没出生前,奴婢还真养过,不过那不是奴婢的,是先夫人的。”
“家养的狗什么样?”余娴垂眸,心虚地问。
春溪欣然,“开心的时候就喜欢跟着主子,黏着主子,和主子挨挨蹭蹭的,发狠的时候谁也不能碰,可凶了,只有主子可以碰,而且特别好安抚,揉揉脑袋,握握手,给它吃点肉骨头,就又会围着你转了。可惜那条狗当时年纪很大了,没多久去世了,不过也是寿终正寝的。”
余娴眨着大眼睛,故作疑问,“那小狗会为了肉骨头,装作黏你吗?”
这给春溪难倒了,想了好半晌,“为了肉骨头,可能会。但是嘛,若你不愿意给,对它不好,它也是很有骨气的,它可以去当别人的小狗呀。它愿意只当你的小狗,肯定不只为了肉骨头。”
“只当我的小狗……”余娴思忖片刻,垂眸,边净手边漫不经心道:“或许是因为只有我有肉骨头呢。”话落,她又想起那句“你在嘴硬”,气鼓鼓地暗骂那人,舌灿莲花动摇军心,罪无可恕。
“嗯,确实可以这么想。”春溪凑近她,小声问,“不过,您说的是狗吗?您悄悄告诉奴婢,奴婢保证不告诉别人。”
余娴抬眸,眨了眨眼,“是狗呀。”没毛病,又不是她说是狗的。不提这个了,余娴转移话题,想将俏柳的事告诉春溪。
后者却点头欣然,“奴婢知道呀!”她给余娴布菜,“方才良阿嬷一回来,就跟奴婢讲了这事,让奴婢跟您也说一声。说是姑爷跟随老爷进余府时,俏柳正要被发落,彼时回程路上,两人就听小厮说了来龙去脉,老爷同姑爷说起俏柳和奴婢的交情,姑爷就说,您肯定会担心奴婢难过,遂出了个主意,留俏柳一命。”
他竟能将她的心思揣测到这份上,难怪当初要收拢她的真心那么容易。余娴忙追问:“送去哪了?可稳妥?”
春溪悄声道:“具体在哪里没和奴婢说,只说是要让俏柳去做一件事,这件事和敦罗王有关,做成了,就能活。却又说事情不算难,姑爷会帮她,做不成,再怨不得谁了。”
敦罗王?萧蔚和父亲都提到了这个人。一个战功赫赫的异姓王,功高盖主,天下平定后,唯恐被猜忌,一直隐匿在朝堂诡谲之下,甘作陪衬,玉匣的消息一出,却忽然现身了。不像是想造反,像是单纯对玉匣感兴趣,但也不像祁国府出手那么快,至今未动,是打着什么主意?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隔岸观火这么久,发现祁国府撬不动余府,想亲自下场了吗?
“奴婢没想到自己的心思,会被小姐记挂着。姑爷记挂着小姐,便也来帮忙。”春溪深拜下去,被余娴扶住,“奴婢在这谢过小姐了。”
“然则,我虽记挂着你,却并未想到好办法。萧蔚帮了这个忙,我们该谢的是他。”余娴稍一沉吟,“深冬了,过几日要去冰嬉,冷得慌,寒衣节时没能给他做一身合适的衣物,这几日加紧赶制一身出来,作为答谢吧。”
第43章 喜欢?
转眼到了腊月十八, 寒气逆极,流风回雪,正是大寒。进了腊月间, 多休沐,元贺郡主将冰嬉定在此日,恰是考虑到大寒特休,官员携家眷赴宴,也正好留宅中仆从应习俗,为新年扫尘。
余娴晨起时吩咐春溪将新衣交给小厮, 送到萧蔚那里。两人分房一月有余,良阿嬷怕她是受了欺负, 大有内情,屡屡问起余娴, 余娴都说是良人那事落下了疙瘩, 加上萧蔚公务繁忙,两人没空谈情,一开始赌气, 久而久之分房住得习惯了, 又安抚良阿嬷不要多想,自己能把握好分寸, 才糊弄过去。她有主意是好事, 良阿嬷不再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