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略两人的身份,只看水中身姿,像极了千金小姐与带路的管家。
唐娴终于知道云停为什么认定她出身世家了。
“那又是如何看出我家中落魄的?”她问。
庄廉隔空指向她的手指,道:“划伤和烫伤的疤痕,少说也有半年了。”
唐娴低头看去。
皇陵人少,占地面积却很大,每日要做的事情很多,诸如清扫枯枝残叶、擦拭陪葬宝物、陶俑和壁画等等,更甚者,还要为棺樽中的皇帝准备三餐、茶点和瓜果,更不必说时有的歌舞。
碰上老太监身体不适,还要抽调侍女去伺候他。
唐娴是去守陵的,生活只有寡淡二字可形容,侍女也仅有两个,还经常被调去做事。
侍女不在时,许多事情就要她自己来做了。
刺绣裁衣、捡柴烧水,这些她摸索着,渐渐也就学会了。
久而久之,手上就留了些伤痕。
因少见日光,她本就白皙的肤色多了些冷调,这些伤痕在雪色肌肤的对比下,格外显眼。
唐娴从未想过这些小细节能暴露这么多信息,越想越怕,扯过衣袖遮住手背,又试探着问:“至少两年前,又是如何推断出来的?”
庄廉愣了下,然后明白过来,她问的是云停如何笃定她家至少是两年前败落的,笑道:“这是姑娘自己说的。”
“我说的?”唐娴茫然。
“英光皇帝养了两只爱吃竹子的黑白熊,觉得寺庙里的竹子沾了香火气,味道会更美味,就命人把佛光寺的竹子砍光了。”
竹子都砍没了,她是怎么在竹林里遇见的烟霞?
唐娴心中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滋味,想说皇帝荒唐,又觉得自己时运不济,最后蹙着眉头问:“英光皇帝是谁?”
庄廉又笑了:“姑娘连英光皇帝都不知晓,这几年是被困在深宅不得外出?”
唐娴心中一惊,再次懊悔自己无意间漏了马脚。
所幸庄廉未打破砂锅追问,给她解惑道:“是容孝皇帝的孙子,二皇子那一脉的,前年登基,在位六个月,坠马而亡。仔细算来,当今圣上该唤他一声堂兄的。”
不孝子孙。
唐娴心绪纷杂,绷着嘴角在心底暗骂这个便宜孙子。
该解释的解释完了,庄廉眼中笑意敛起,正色道:“烟霞窃宝在前,险些坏了公子的大事,便是被凌迟也不为过。公子不会过分为难姑娘,但若姑娘执意与烟霞同污,那便休怪我家公子无情。”
唐娴抿紧嘴巴,心乱如麻。
被困的这几日,她大约也看出来了,对方真想逼问她的话,多的是法子。可到头来,用在她身上的只有言语的恐吓与些气人的手段,根本算不上逼供。
可她没法说。
默然行至一处偏院,庄廉停下,脸上重新堆起笑,道:“宅子里不养闲人,姑娘既要食宿,须得做些扫洒的活。”
他向后看去,侍卫上前,递来一把扫帚。
“劳烦姑娘将院子里的落叶清扫干净。”
唐娴呆呆接过,犹豫着是否多问他些什么,却见庄廉不知动了哪里,只听“轰”的一声,边角处有一道石门打开。
她下意识看去,见石门里面黑黝黝的,深不见底。
庄廉从侍卫手中接过一盏灯,弯腰进入,很快被黑暗吞噬。
那道石门也未合上,就那么大咧咧地张着。唐娴隔着几丈距离看去,觉得那像极了野兽大张的嘴巴,也像极了容孝皇帝的厚重墓门,叫嚣着想把她吞进其中。
落在身上的日光开始变得冰冷。
唐娴紧抓着扫帚的手心却开始冒汗。
“啊——”
凄厉的惨叫声从石门中传来。
声音尖锐刺耳,余音如波浪撞击着墙壁,在庭院上方层层回荡。
唐娴恍若感受到声音的波纹擦过她的手脚,推动着她,使得她战栗着后退了一步。
她听出来了,是岑望仙的声音。
这是示威。
唐娴看懂了,等他们的耐心耗尽,自己将会与岑望仙是同样的待遇。
夜幕深重时,云停方才归来,洗漱罢,去书房处理这两日堆积起的书信和奏折。
自他年满十七之后,西南王就没理过封地政事,现在更上不了手。
龙椅上的云岸深得西南王言传身教,只懂吃喝玩乐,也是个徒有其表的废物。
宫里宫外及西南边境所有决策,全都要经过云停的首肯。
桌上的书信厚厚一沓,他捡起最上面那封,一目十行翻看过,皱着眉扔开,道:“派人传话给疯三,再有人胆敢试探云岸,直接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