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庄廉开口前指指鹌鹑一样的唐娴,道:“给她找点事做。还有,要套近乎记得离远点,假惺惺的,很倒胃口。”
此前,唐娴只是含沙射影槐,这会儿,云停是在俩当事人面前拆穿他们虚伪的友善,又堂而皇之地嫌弃。
也就庄廉对他这坏脾性习以为常,还能面不改色,“是。”
转向唐娴,庄廉道:“姑娘,天色已晚,我先送你回去,明日再给你安排事情。”
唐娴一点也不想顺云停的意思,她本就不是自愿留下的,凭什么要做伺候人的事?
但有了方才那出,她不敢在云停面墙呛声,“嗯”了一声搁下花枝,与庄廉一起出了书房。
外面红日悬在树梢,霞光斜铺,将远处的屋檐与近处高大的玉兰染成绚丽的橘红色,让唐娴记起曾在皇陵碑楼上看见的瑰丽落日。
皇陵压抑,但美景不曾辜负任何人。
唐娴因绚烂的云彩想起了烟霞,不知她假扮自己可还顺利,有没有再恐吓老太监。
思及此,她忽然想起庄廉提起过的家主夫人,心思一动,道:“家主夫人既然善待烟霞,那她必定是菩萨心肠的大好人,怎么就……”
她转头,目光朝书房递去。
怎么就养出这么个野心勃勃、讨人嫌的儿子?
庄廉假装读不懂她未完的话,“呵呵”两声,侧身请她下阁楼。
唐娴扶着栏杆往下,走出几步,觉得声音传不到书房了,又状似无意道:“对了,你也知道我出身名门,做不来粗活的,就是清扫落叶也扫不干净。琴棋书画、诗酒花茶对我来说倒是不难,若是家主夫人缺个解闷的……”
云停难惹,但家主夫人慈善,若是能到了家主夫人身旁,脱身或许会简单很多。
可惜唐娴的话没说完,主意就被人看穿了。
身后敞着的书房中传来一句话:“回来。”
庄廉与唐娴一起停住。
唐娴紧蹙着眉,惊疑地对着庄廉。
庄廉给了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举步返回阁楼。
片刻后,庄廉回来,道:“我家公子说姑娘既然只会些风雅的事,明日起便留在书房伺候,研磨、整理书册没问题吧?”
唐娴一点都不想与云停独处,闻言心中懊悔,急声道:“这怎么行……他、他书房若有重要文书,不怕被我看去了吗?”
“公子说姑娘双目明亮,一定能控制得住的。”庄廉怜悯道,“若是控制不住也无妨,姑娘连公子意图谋反都知晓了,不怕再知道些别的。”
唐娴:“……”
知道的越多越危险,离开的机会就越渺茫。
可恶!
深夜,唐娴辗转着反思自己今日的行为。
第一,她该在得知庄廉不在府中时,即刻打消谈交易的念头,随意找个由头应付云停的。
云停的气量和针眼一样大,惹不得。
第二,她该在庄廉提及家主夫人与烟霞时,及时反客为主,在那时将话题转到家主夫人身上,这样才能套出些信息。
可惜她光想着嘴巴要严了,反应慢,到离开阁楼时才反应过来,离得那么远,却依旧被云停听去了,落得个在他近前服侍的境地。
唐娴悔得整夜睡不着。
她痛定思痛,在心底提醒自己,下回暗讽云停,或是要打探消息,一定要离他很远很远,绝不能再被那小肚鸡肠的人听去了。
完了又叹,要在这座宅子里打听消息实在太难。
侍卫冷漠不搭理人,唯一的主人是个混账东西,庄廉态度是和善,但是警惕心相当高,送她回来的路上告诫过她一次:“上一个试图套话打听我家家主夫人的,连尸骨都未留下。”
唐娴睡不安稳,侧耳细听,耳畔只有深夜独有的远处虫鸣,除此之外,万籁俱寂。
她摸黑起来,未点灯,左右那点儿光线她也看不见东西。
唐娴凭着记忆在黑暗中摸索到房门口,再次确认门窗都锁得严实,心才踏实下来。
不幸的是回榻上时膝盖在床沿撞了一下。
唐娴忍痛揉着膝盖,迷迷糊糊中,想着若是能接触到个姑娘就好了,姑娘家心软,便是打听不到什么事情,也能让她安心些。
这一夜便是在这样的愁思中度过的。
隔日,天降小雨,侍卫给唐娴备了伞,她不情不愿地去了阁楼书房。
书房空荡荡,唐娴入内,过了落地花罩,见最里侧的桌案上摆着昨日插好的雅致花卉和磨了一半的笔墨,还有一封半折的书信,大喇喇地摊开。
看样子,是有人在案前读了书信,忘记收起。
雨水淅沥,半开的窗口外,雨露从纯白的玉兰花瓣上滚落,混合着雨水飞溅在窗台上,有几滴迸射到桌案,留下点点水痕。
唐娴犹豫是否上前查看。
侍卫在门外,屋中只有她一人,被发现了,可以狡辩说是想去合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