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俑。”烟霞回答着唐娴的疑问, 眼睛从画舫纱帘缝中往外瞄,语速飞快, “月初拜祭老皇帝的时候,我推倒石像砸断了老太监的腿,老东西以为帝王显灵, 差点没吓死。其余几个……”
孝陵中除了主事的老太监,另有两个佐事太监, 三个人仗着皇令差使一众妃嫔侍女, 动辄打骂侮辱。
烟霞伤势好转后,假扮枉死侍女的鬼魂, 将其中一人推进水井中淹了个半死,又砸断老太监的腿, 剩下的一个是胆子最小的,没了同伙壮胆, 不敢造次。
“我给陶俑易了容,放心, 跟真人一样,有你那俩侍女看着,出不了事……”
三言两语交代完皇陵里的事,不远处几只画舫已经被人控制住了。
烟霞急得口齿不清,“早知那是藏宝图,再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偷的……你帮我与公子说清楚,让他放过我好不好?”
藏宝图已经还给了云停,唐娴觉得这事应当不成问题,就点了头。
“我是看见庄廉才知道原来我闯大祸了,怪不得公子下手这么狠……但是我发誓,我去的时候它就已经是那样的了!不是我弄的,真不是我……”烟霞极度惊恐,还在喋喋不休地重复。
“什么东西那样了?怎么样了?”唐娴有点好奇。
“就是……”烟霞刚想回答,不远处的画舫上传来一声尖叫,两人转目,看见官兵已经登了上去。
烟霞慌乱不已,转身就往船尾跑,随时准备跳下去。
时间紧迫,唐娴不再问她碰见了什么,转而问起困扰自己许久的事情,“大约一个月前,我隔着好远看见皇陵上方尘土飞扬,皇陵里是不是有异动?”
“调兵啊!不然我怎么会轻易离开皇陵!”
“谁去调兵?调去哪儿?”
“就是……”烟霞急躁的话音陡然止住,愕然注视着她,惊讶问道,“你不知道?”
唐娴被她弄糊涂了,“我该知道什么吗?”
烟霞不认识她了一样,退后一步,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突然捂紧了嘴巴,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我没透漏什么,没有,应该没有……”
有些话她说了一半,但唐娴显然没听懂。
没听懂,那就是她没有泄露云停的秘密。
她性情顽劣,但是曾凭借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手段潜入敌军,数次窃取到机密信件,衷心程度不必说。
与她的功劳相比起来,笑话云袅不识字、掀了庄廉屋顶的瓦片害他淋雨,或者打着云停的名号在外面作威作福,这些都是小事,谁也没正经与她计较过。
烟霞自己也清楚,怎么顽劣都可以,唯独不能影响了云停的正事。
误窃藏宝图已经要了她半条命,幸好有岑望仙证实她未叛国,加上唐娴挡了一下,否则就是掘地三尺,云停也不会放过她。
所以哪怕当初在皇陵,烟霞与唐娴百般咒骂云停,她也不曾泄露过云停的姓名、身份等。
唐娴是跟着云停一起入山的,却不知道庄廉曾去皇陵调兵,也就是说,云停是瞒着她的。
她不知道云停的背景。
云停没有主动暴露,烟霞不知他的目的,万万不敢揭穿他,想说的话瞬间不敢出口了。
“说清楚啊。”唐娴催她。
“嗯……就是……”吞吐半晌,烟霞反客为主,问:“我家公子不知道你的身份?”
“不知道。”唐娴道,“他若是知道了,你哪里还有性命乱跑?”
烟霞表情惊诧,顿了顿,谨慎与她确认:“那你知道我家公子姓甚名甚吗?”
唐娴不懂紧要关头,她怎么问起这个,嘟囔着回答:“不就是百里云停吗?”
“百里云停……”烟霞彷徨呢喃。
她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可还是觉得难以置信,问:“那、那你为什么这么讨云袅喜欢?”
云停行事有原则,不屑囚困无辜弱小女子,知晓了唐娴的身份,不仅不会为难她,还会释放出皇陵无辜女子。
一句话的事,根本用不着三个月。
烟霞一直认为唐娴会很快暴露身份,还在奇怪云停怎么还没去皇陵抓她。
被庄廉惊动,跑出皇陵后,数次远远看见唐娴哄云袅的画面,烟霞都当那是祖母在哄孙女,美满和谐一点,多正常啊。
此时得知双方都没暴露身份,她有点疑惑,这种情况下,唐娴一个俘虏,是怎么与云袅处得这么好的?
唐娴理所应当道:“我有弟弟妹妹,哄小孩对我来说很简单。”
烟霞哑然,不可置信地又问:“那云停呢?云停总不能也是你哄乖顺的吧?他对你可忍让了!”
唐娴因她的用词打了个哆嗦,随后支吾起来。
最初云停是不忍让她的,多亏庄廉,后来是顾虑云袅,现在则是因为……因为……云停想与她成亲呗……
“成亲”二字浮在脑海,唐娴再度记起妹妹说的假死计划。
借此重获自由后,她是可以有成亲这个选择的。
唐娴有些雀跃。
得见久别的弟妹,知晓父母从未有一刻遗忘过自己,此时的唐娴对将来充满了希望,心里是前所未有的轻快,欢喜之情难以抑制。
她羞赧一笑,对着弟妹没能说出的话,用带着点儿不可言说的炫耀的语气,小声告知了烟霞。
“他喜欢我——”
“他喜欢你?”烟霞没能理解其中意思,傻傻地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