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泽秋没办法,只好又挑着货担去了个偏僻的村寨,忙碌了一天,才卖出去三米最便宜的棉布,换回来的五个鸡蛋也碎了俩。
如今这生意可越来越难了,沈泽秋抓了抓头发,有些苦恼,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但具体该怎么应对,他还没有想好。
何慧芳去灶房给沈泽秋热饭了,安宁站在水井边给洗了把脸的沈泽秋递过去一条棉帕,她晚上没有戴面巾,脸上的伤口结痂成了一条条狰狞的血痂,可在沈泽秋看来,却一点都不恐怖,他只是心疼她,从山坡往下滚的时候,她肯定害怕极了。
“泽秋哥,我有个想法。”安宁又长又黑的头发编成一条粗粗的辫子垂在脑后,她很认真的对沈泽秋说:“以后我可以像镇上的裁缝一样,帮大家裁衣裳吗?”
安宁听说镇上的裁缝只会几个款式,一套衣裳只包裁剪不包缝制收十五文一套的工钱,她会很多种款式,可以只收十文钱一套,如果是在泽秋哥这里买的布,她还可以更便宜些哩。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前提是安宁裁剪的衣裳能像镇上裁缝裁剪的一样好。
沈泽秋看着安宁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点都没有怀疑安宁的手艺:“这样你会很累。”
安宁笑了起来,沈泽秋这才发现她脸上还有酒窝,可好看了。
“没事的,泽秋哥,都是为了这个家。”
按照安宁的思路,沈泽秋又合计了一下,他在外面卖布,安宁在家开裁剪铺子,确实是个好主意,到时候娘可以帮忙打下手和做家事儿,如果生意好,那半亩水田和两亩旱地也可以不种了。
“行,以后你也教我裁剪衣裳吧。”沈泽秋脸颊有些微红,笃定道。
“泽秋哥,你学这干啥?”
“技多不压身,再说,我会裁衣裳了,以后和客人介绍料子,去进货啥的,心里能有个底。”
“好……”
晚上的星星很好看,在漆黑的夜空中一闪一闪,就像一粒粒的珍珠镶嵌在上面。
安宁和沈泽秋打了水浇地,走到那株半死不活的丝瓜旁边时,沈泽秋的眼睛亮了亮:“安宁,它好像长出新叶子了?”
“真的吗?”安宁蹲下来,很快找到了新抽出的那片嫩叶,她弯起唇角笑的开心,一边帮丝瓜苗浇水一边喃喃自语:“好好活下去吧。”
沈泽秋说话做事是一句话一个坑,只要是认定和说好的事情他是轻易不会变的,所以,吃过了晚饭,趁着月色,他去找了大堂兄沈泽玉,他是家族里唯一上过两年私塾的文化人,家里或许有纸和笔。
沈泽玉还没睡,举着灯出来见是泽秋,还有些惊讶:“啥事?”
“大哥,有纸和笔墨不,我拿鸡蛋和你换!”沈泽秋喜上眉梢的,从怀里摸出一个鸡蛋来。
沈泽玉松了口气,其实孤儿寡母在村里生活并不容易,沈泽秋小的时候经常被村里的皮孩子欺负,总是被揍的鼻青脸肿,到了晚上他就会来找哥哥们,三房兄弟加起来七个人就一起找人算账去,如今一晃眼,就连二房最小的沈泽平都十五了,沈泽玉前几年已经成亲,大概有五六年没被沈泽秋半夜叫门了。
“应该有,我去找找。”沈泽玉回屋翻找了一会,找出一沓麻黄纸,一根有些秃的毛笔,和半块墨。
“鸡蛋拿回去。”沈泽玉不愿意收,沈泽秋却执意把鸡蛋塞到了他大哥手里,亲兄弟明算账,不是因为疏远,而是为了长久和睦的做兄弟。
人情往来,讲究的就是个有来有往嘛,沈泽秋明白。
回到家里,刚开院门,何慧芳就走了过来,她埋怨了沈泽秋一句:“干啥去了?半夜了不知道要睡觉呀。”
沈泽秋便把晚间和安宁说好的计划告诉了何慧芳。
她抱臂听着儿子绘声绘色的说,表情始终很淡漠,哟,这小两口计划的还挺好,可比她这老婆子强多了。
“娘,你心里不舒坦?”
何慧芳心里当然不舒坦了,养了二十年的儿子终于长大成人,如今还没成亲,就已经和准媳妇儿一条心了,她一下子觉得自己就是个外人,儿孙有了儿孙福,自己成了最没用的。
何慧芳眼眶一热,撇过头:“没,娘高兴还来不及。回屋睡觉去吧。”
沈泽秋应了一声,回屋熄了灯。
那一晚上何慧芳翻来覆去没有睡好,她从沈泽秋呱呱坠地,一直想到他蹒跚学步,再到长大成人,一幕幕都近在昨日,何慧芳用手背擦了擦眼睛。
“泽秋他爹,你放心,孩子长大了,就快成亲了。”
“孩子成家,是好事,家和万事兴,你放心吧,我不会做那种挑三拣四的恶婆婆,夫妻同心好啊……”
第二天一早,沈泽秋吃了早饭又要出去卖货了,临走前他把昨晚借来的纸笔给了安宁,这也是昨晚说好了的,安宁可以把自己会的款式都画在上面。
安宁收好了纸笔,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泽秋直笑,她今天要回镇上了。
“泽秋哥,路上小心。”
沈泽秋点点头,这次娘送安宁回镇上伯娘家,是要和大人一起商量个婚期,下次见面,应该就是在婚礼上了。办了婚礼,安宁就是自己的人。沈泽秋黑漆漆的眼睛像宝石一样有光彩:“安宁,你也一路顺风。”
趁着日头还没起,何慧芳和安宁也出发了。桃花镇离沈家村有三十多里路,走下来也费不少功夫,不过走出柏树林后就有个小渡口,这儿常能遇见去桃花镇的马车,车钱是一个人两文钱,何慧芳平时从来不坐。
“安宁,在树下歇会,婶子我上前面看看,有不有顺路的马车。”
“婶子,咱慢慢走着去吧,我身子好多了,可以走得动。”
何慧芳笑了笑,拍了拍安宁白嫩的手:“咱坐车,婶子舍不得你累着。”
安宁抿了抿唇,眼睛里蒙上一层雾气。如果不是因为害羞,她真想现在就喊何慧芳一声娘。
去到桃花镇已经是半晌午了,何慧芳先带着安宁去点心铺子买了几块糕饼,这才提着家里种的花生、南瓜、番薯和小青菜敲响了王婆家的门。
王婆拉开大门,看见是她们心里还一阵紧张,生怕何慧芳是来找她算账的,毕竟安宁走的时候,走一步喘两口气,脸上伤口又渗血又红肿的,一瞧就是个来日无多的命。
咦,这倒是奇了怪了,怎么三四天没见换了个人一般。
“她二婶,今儿我来是想来问问,安宁身子也好多了,你看看,是不是该给孩子们看个好日子,干脆把婚事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