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不信这些,求神拜佛不过是图个安慰,信则有不信则无。
事在人为,下得功夫到了,便是将佛道两家的神仙都得罪个遍,也能得偿所愿。
他倒没想到卫明姝这样的人也会求神佛庇佑。
沈轩又抬眼看了看陡峭的台阶,“明珠可是有所求?”
卫明姝脚步顿了一下。
她所求之事还真不少.....
她从未来过道观,也从未对着神佛祈求过什么,鬼神一说虽为虚幻,却也未尝不可一试。
求个心安也是好的。
兰芝歪着头,似是不解,“咱们来道观可不就是有所求?”
两人皆是一愣,他们此行的真正目的倒是没有告诉其他人,在兰芝他们看来,他们便是来上香求神的。
“你若累了便同我说,别硬撑着,登不上去也没关系。”他盯着那道观,从容而笑,“就算真的有,这道观里奉着的神仙也不瞎,你这般诚心,当是能看得见的。”
兰芝:“......”
南实:“......”
卫明姝微微一叹,幸好他们来得早,这附近没什么别家的人,若真遇到信奉这些的,他刚才那些不敬神佛之言,被人听见怕是要得罪人。
一行人沿着石阶缓缓而上,陆续有行人超过他们,向观中走去,沈轩见卫明姝步子迟钝了些,向两旁的下人吩咐着去寻找山亭,继续牵着卫明姝缓缓向上走着。
待到周围没了人,低声向卫明姝说道:“咱们慢慢走,说不定能遇到林家人。”似是还不放心,又添了一句,“待会儿倘若真的见到我姑母,她说什么你都不要放在心上。”
卫明姝眉角微微扬起,“为什么这么说?”
她只在他们婚礼那日见过林夫人,之后沈轩也没有要带她去看望他姑母的意思,似是在刻意疏离。
“我姑母和沈家其他人不太一样,你记着就是了。”
“你好像不是很喜欢你姑母。”
“倒不是不喜欢。”沈轩不知道如何开口。
当时沈家迁至临安,路途艰险,沈家和当时的殷家乃是世交,便将沈秋妤寄养在了殷家。
沈家大老太爷死后,宣帝本欲给沈家按个行刺的罪名,朝中当时尚有为沈家死谏的官员,却是被扣上同党的帽子。宣帝从中挑了几个软柿子,下令诛杀,以儆效尤,殷家便在其列。
殷家秘密把沈秋妤藏在地窖的空酒坛中,才躲过一劫。
后来还没等宣帝找到沈秋妤,便在宫中暴毙,一场大火把金碧辉煌的皇宫烧了个精光。流寇草莽入了京城,带着宣泄和仇恨,喊着要杀光京城内所有的氏族。
沈秋妤在那地窖中待了几日,靠着地窖贮存的酒菜活了下来。宣帝驾崩后,刚被世家派来的人从里面救出来,见到的就是流血千里,伏尸满地,拿着刀噬人血牛鬼神蛇在街巷挥刀乱砍,便又随几个逃窜的世家躲了回去。
但凡亲眼见到这场灾祸的人,都久久难以释怀,死里逃生之人,更是无法从噩梦中醒来。
沈老夫人和沈正忠觉得对她有所亏欠,总遗憾当年没有将沈秋妤带去临安。
可当初谁也不曾想过,京城会成为人间炼狱。
自京城治乱后,沈秋妤的胆子便小了许多,总是担惊受怕,沈家虽是努力开导,却再是难掰正其性子。
但沈家真正对沈秋妤失望,却不是因着这些。
卫明姝却是因着沈轩的话,想到了林家传出的一些风流事,“可是因为你那姑父?”
沈轩讶异,点了点头。
“我们家男子不可纳妾,可女子亦不可与人共侍一夫。”
未有戾气结焉,而家不衰败者;未有和气萃焉,而家不吉昌者。
沈家向来讲究家宅兴和,从一而终。沈家男子自小便谨记祖训,可仍会有律己不严者,忍不住在外面偷养了外宅。
这种事虽是常见,若放在寻常人家不过谈笑而过,顶多被人说成一段风流韵事。
可放在沈家,一旦被发现便是得由父亲亲自取了鞭子,于沈家门前抽打,使些银子遣了外宅,再同妻家磕头致歉。
而沈家女子出嫁不看门第,只需夫家有所承诺,从一而终,不可纳妾。
可当世终究还是贯守出嫁从夫的规矩,外人也终究不会恪守沈家祖训,虽是不会明着毁了对沈家的承诺,在外寻花问柳养些没名没分的妾室倒也是常事。
沈家亦是不能拿自家的规矩约束外人,可沈家女大多刚烈,一旦发现夫家往返青楼,私养外宅,便是自请一封和离书,就是当众休夫也是有过的事。
沈轩道:“当年,沈家听说林晋在外面赎了青楼女子,养作外宅,我阿耶连夜从北境赶回,要将我姑母接回家,再同林家要个说法。可他亲自上了林家,却是我姑母不肯和离。”
他越说越觉得气闷,语气中还带着不解,“我姑母竟还同那林晋道歉,觉得对不起林家?”
卫明姝挑眉,也是不太能理解他这位姑母。
若面前这位没有祖训约束,要是让她吃妾室的茶,她大兄恐怕也会想办法接她回家,可像他舅公这般当众踹了林家门,应当是做不到。
说难听点,姑母着实是有些不知好歹了。
“然后呢?”卫明姝问道。
“后来我姑母执意如此,沈家又向来对我姑母宽容,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忍了此事。可不知那林晋又说了些什么,哄得我这位姑母,竟是好人一路做到底,将那些没名没分的外宅养在了家里,虽没抬作良妾,却已是无二。”
卫明姝不禁瞠目结舌,许久之后,只说出几个字,“还能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