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崔幼柠第一次用毒粉害人时,陛下就曾怀疑过是崔府给她下了惑乱心智的毒物,特意安插了大夫入崔府给崔幼柠诊脉;第二回崔幼柠下蛊后不久,陛下伤心之余又怀疑崔府在她身上也种了蛊,便在崔幼柠出游时命两位女蛊医设法接近她。
那两次派出去的人回来禀报时都说崔幼柠没有任何问题,加上前两日那位蛊医和今天他们八个,前前后后共十二位医家看过都说无事,陛下竟还愿相信崔幼柠的话。
刚刚陛下让祁衔清连夜带着圣旨回京将熠王押入血襟司严刑拷问,然后又命人将裴文予的尸首剖开查看里面是否有母蛊,如今已是翻找了三遍了,都未找到蛊虫。
第三遍时,陛下竟也过去跟着一起找。
沈不屈看着半蹲在尸首旁的那个如玉郎君,连连叹道:“陛下,你何必自苦,这都找了一个半时辰了,裴文予的尸首都快扒烂了,还是什么都没找到。我们都说了,崔幼柠当真没有中蛊。”
宁云简只当没听见,吩咐道:“再换一批人,和朕继续找。”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
天早已亮了,宁云简的眼睛有些干涩,睁眼闭目五六回方好受了些。他用银筷拨弄开一块血肉,忽地看见中间藏着一条半个小指指盖长的黑虫。
他的阿柠,真的被下了蛊。
宁云简心神大震,强压下滔天的怒意和心疼,屏息将蛊虫夹出。
八个大夫见状立时凑过来。
沈不屈奇道:“这是什么蛊虫?”
宁云简见这八人都未见过这东西,立时去净手换衣,走到书案前拟旨,尔后唤来一个侍卫,冷声道:“你即刻回京去将崔珩下狱审问,务必要将此蛊的来历和解蛊之法给朕撬出来,顺便告诉他,若再不据实招来,朕就让他和熠王一起去地底下见他亲妹崔贵太妃。”
侍卫当即领命而出。
宁云简担心崔幼柠的父亲也不知该如何取出崔幼柠身上的子蛊,便又命四个影卫将蛊虫的模样画下来,带着他们手底下的人去南境和西疆这两个擅用蛊毒之处寻医。
做完这些,他最后看了眼那条恶心的蛊虫,转身回了正屋。
崔幼柠还未醒,宁云简在床前站着看了她很久,接着去沐浴了两遭,又换了一身玉袍,终于觉得身上干净了,这才上床将她拥在怀里。
崔幼柠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便见到宁云简通红的眼眶,困意瞬间褪了一半:“你怎么了?”
宁云简摇了摇头,捧着她那张雪嫩的脸一直亲:“阿柠受苦了,朕想亲一亲她。”
“……”崔幼柠呆呆看着面前这个温柔得能掐出水来的男人,“你原谅我了吗?”
宁云简闻言从她颈间抬起头来,与她对视良久,轻轻在她额上落了一吻:“阿柠是个好姑娘,什么也没做错。”
他将蛊毒的事一一告诉崔幼柠,犹豫一瞬,温声道:“朕将你父亲和表兄下狱了。朕的人不会对你父亲用刑,只动你表兄,你父亲顾念你那故去的姑母崔贵太妃,眼见你表兄受刑,定会将实话全说出来。”
宁云简知晓,崔珩虽用蛊虫控制阿柠,但却如珠似宝地养育了阿柠十五年。阿柠幼时落水,崔珩不顾性命跃下湍急河流救她上岸;阿柠十五岁重病濒死,崔珩也曾哭着跪求院首再试着救她一救。
人心不是纯粹的黑或白,崔珩对阿柠前十五年的疼爱是真的,后三年的狠心利用也是真的。
崔珩终究是阿柠的生父,他不能对崔珩用刑,起码不能以崔珩伤害阿柠的名义。
得将阿柠摘出来。
宁云简眸光轻闪。自己可以容忍崔珩刺杀他多回,但绝不能容忍其给阿柠下蛊。
他知晓,阿柠不可能不怨怪崔珩,但那是她的生父,她即便心里再难受也不愿追究。
那便不提私怨,直接上升到国政层面。
臣子的罪名好找得很,崔珩为官从政多年,不可能毫无过错,届时随便找两桩,便能名正言顺地处置崔珩。
虽不能杀,亦不便用刑,但可革职,可命其褪下华服,穿上布衣,去边关劳作几年,让他将该受的惩罚受完了再回京。
……
崔幼柠听了宁云简的话后默了许久,开口却只是道:“今日你的蛊毒又该发作了。”
宁云简这才想起再过一个时辰自己便又要绞痛。他蹭了蹭崔幼柠的脸,温声道:“等会儿阿柠抱着朕亲一亲便好了,旁的事朕不做。”
崔幼柠一怔,浅笑道:“我虽被下了蛊,但身上半点不舒服都没有,你不必心疼我。”
疼的明明是宁云简,最无辜的也是他。
宁云简直接将崔幼柠抱起,带她去洗漱:“先用膳,你的小肚子都瘪了。”
崔幼柠被宁云简哄着用了两个糖包和一碗粥,歇息了片刻便跟着他上了马车。她讶然道:“今日你蛊毒发作,不是应该歇停半日吗?”
“在马车上歇息也是一样的。”宁云简为她盖好薄毯。
虽然母蛊与子蛊的联系已断了,但子蛊仍在阿柠体内,终究是个隐患,附近没有可帮她取出蛊虫的大夫,必须早些带她回京城。
这种控制人行事的蛊与噬心蛊这种取人性命的毒物不同,定是有解蛊之法的。
若崔府有,那便是最好。若没有,京城、西疆、南境总会有人能解。
崔幼柠静了须臾,已然猜到他心中所想,轻声道:“可你发作时本就很疼,马车行进时又颠簸不止,该有多难受。”
“所以要阿柠抱着朕多亲一亲。”宁云简将她压在身下,绕着她的玉颈亲吻,“阿柠疼疼朕,朕就好受些了。”
崔幼柠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他说什么?
疼……疼疼他?
崔幼柠俏脸瞬间染上绯色,刚往宁云简身上丢了个软枕,就见他额上已开始沁出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