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幼柠知晓自己越礼貌客气,便越容易叫孟国公夫人失落,当即依言改了院名:“那便叫卿柠院罢。”
孟国公夫人听女儿回应自己,脸上顿时浮现出喜色,忙问清了到底是哪两个字,好叫人去新做一块门匾。
崔幼柠跟着母亲沿碎石铺就的□□前行,抬眸望去,见府中雕栏画栋,碧瓦朱檐,层楼叠榭,富丽至极,不由怔了一怔。
孟国公夫人侧眸看见女儿望见自家景致时目露诧色,方暗暗舒了一口气。
好在国公府门楣比当年权势最盛之时的永昌侯崔府还要高些,家底也颇厚,将女儿认回不算委屈了她。
日后她的女儿就是孟国公府的嫡女,有丈夫和儿子护着柠儿,即便他日陛下对柠儿的情意淡了,女儿也能坐稳后位。
孟国公府虽人口简单,府邸却很大,从府门走到卿柠院需一刻钟。
国公夫人见崔幼柠目光落在院里栽种的那些品种繁多到令人吃惊的名贵草木上,忙解释道:“我先前不知道你长大后会喜欢什么花,这些年来桃梨樱梅、丹芍菊兰便都种了许多,想着里头总会有一样是你喜欢的。若有哪样你不喜,我明日便命人移出去。”
卿柠院实在是太大了些,整个京城怕也没有哪个贵女的院子能及得上此处。
国公夫人口中说的桃梨樱梅都是每样单独辟出一处园子栽成了树林的,各色菊兰成簇种于道旁与湖边,名种牡丹和芍药则栽于亭榭中。
待得来年春日,卿柠院内诸花盛放,不知此处该有多美。
崔幼柠看着亲生母亲脸上小心翼翼的讨好神色和头上的根根白发,蓦地鼻尖一酸,上前轻轻拥住她:“女儿很喜欢,多谢母亲。”
国公夫人浑身一僵,半晌才颤抖着手紧紧搂住崔幼柠,真真切切感受到女儿的温度,眼泪瞬间滚滚而落:“柠儿,我知晓崔府对你很好,但你信我,咱们孟府也不错的。你父亲虽憨傻了些,却极为顾家,你兄长瞧着性子冷淡,但其实很是护短,我……我也会很疼你。你留下来,别走了,好不好?”
崔幼柠闭上眼,轻声应了句“好”。
国公夫人喜极而泣,拉着崔幼柠进屋,待女儿暖和些了,忽地屏退下人,低声问她:“一年前崔府大火,外头都说你那时……葬身火海,月初陛下带你归京,说是崔府将你送去南阳了,却只罚了两年俸禄算作对崔府欺君的处置。可你当年背弃陛下另许裴家,陛下当真没有半分介怀吗?”
崔幼柠不由出了会神。
当初她两度下毒谋害东宫的事被崔府和熠王合力掩盖,宁云简被害后亦一声不吭,未曾对外透露半分,所以外人只道她只在许亲一事上与宁云简有过龃龉。
若非如此,她不知该被世人骂成什么模样。
崔幼柠摇了摇头:“陛下是极温柔大度的人,不曾介怀。”
国公夫人细辨女儿神色,见崔幼柠说这话时含泪垂眸而笑,似在心疼皇帝,又似想轻骂皇帝痴傻,显然不是安慰之语,方安下心来。
她犹豫须臾,斟酌着字词说道:“如今既是相认了,最好便改回孟姓,我们挑个好日子将族亲请来,再宴请京中各高门大户,好叫所有人知晓你的身世,可好?”
崔幼柠点头:“应该的。”
国公夫人舒了口气,又思忖着开口:“你出生时我与你父亲给你取的名字是孟时浅,但这名字已被先前抱错的那孩子用了几年,你看……”
“我这名用习惯了,不知可否只改姓,再去掉中间排序用的幼字,唤作孟柠?”
国公夫人忙道:“可以的!你喜欢便好。”
崔幼柠颔首一笑:“多谢母亲。”
国公夫人见女儿对自己展颜而笑,欢喜得又抹了会儿泪,尔后瞧着女儿的婀娜身姿与那双含媚杏眼,忍了又忍,仍是问出了口:“柠儿,你是否……已承过陛下雨露?”
“……”崔幼柠顿时羞红了脸,许久才咬唇点头。
国公夫人心里复杂难言。
让女儿失了清白的是当朝天子,她纵然再心疼难受,也不能说陛下一句不是。
好在皇帝对柠儿有情意,给了名分,且是正宫皇后,不然当真是……
国公夫人闭了闭眼。
女儿才刚寻回,却没几个月就要入宫,叫她如何舍得?
可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厚着老脸问清楚:“那陛下多久寻你一次,每次多少回?”
崔幼柠的脸这下红了个彻底,捂着脸喊道:“母亲!”
因着羞窘难当,这声母亲叫得格外真心实意,甚至带了两分撒娇与求饶。
国公夫人听罢心软成一滩水,哪还忍心逼她,只叮嘱道:“陛下年轻正盛,血气方刚,宫中又没别的妃嫔,床笫之间怕是会折腾人些。他终究是天子,若要宠幸你,你不便推拒,可若受不住,记得软语哄求陛下心疼你一二。恩宠虽重要,但身子也是你自己的,要好生保重自身。”
“我知晓。”崔幼柠低着头,“母亲放心,他……待我很好。”
国公夫人沉默下来。
皇家无情,嫁进宫的女子有哪个过得舒心?纵然陛下如今是真心待女儿好,可若要一世都不变心,实在太难。
远的不说,太上皇与太后当年不也是青梅竹马、两心相许?可后来呢?
柠儿现在对帝王情根深种,她只怕女儿日后眼睁睁看着陛下将一个又一个女子纳入宫中,会像当年的谢皇后——如今的太后一样想不开。
太后至今都还在宫外的慈恩寺带发修行,连当今陛下去年登基那日都未回宫来。
国公夫人看着单纯娇美的女儿,不由暗暗发愁。
女儿招惹的是皇帝,国公府权势再大,也顶多只能保住她的皇后之位,可她入宫后受不受宠,便全由陛下掌控了。
这晚崔幼柠在父母兄长温柔含泪的目光中低头吃了三碗饭,用完膳回到卿柠院后刚坐了没一会儿,女影卫凑过来幽幽提醒:“姑娘,您今晚给陛下的信还未写。”
“对哦。”崔幼柠呆了呆,“差点忘了。”
女影卫冷汗直冒。她已能想象到若今晚没能将信送入宫中,明日祁统领该会如何责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