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明柔原以为自己不怕死,却仍是在得知自己此番是由此人亲自处死后忍不住浑身战栗。
指挥使玄色织金的袍摆停在眼前,崔明柔跪地伏首,浑身僵硬。
良久,她听见面前之人开口问她,声音冷得仿若北境雪山未化的冰雪:“报上名来。”
这声音有些熟悉。崔明柔恍惚一瞬,旋即恭顺答道:“崔……崔明柔。”
“年岁。”
“十九。”
“可曾婚配?”
“……未曾。”
指挥使的声音倏然冷了两分:“未曾婚配?”
崔明柔唇瓣颤动几瞬,终是说了实话:“……有过。”
她当年于稚龄被贼人从孟国公府劫走,是平阳的一户人家将她救了下来,将她养在膝下。
那户人家还有个养子,比她大三岁,生得很好看。待她及笄后,养母问她愿不愿意嫁养兄为妻,她虽对养兄只有敬重,却觉这样的安排也不错,便应了下来。
但在成婚四个月后,她便与亲生母亲偶遇相认。母亲恐她夫家不肯放人,亦不愿承认这个亲家,便直接带她回京,不曾知会她夫君与养父母。
如今想来,她当初不该回京的。
自己与皇后娘娘生辰八字一模一样,皇后是天生凤命,她却半生凄苦。
幼时在孟家时,孟国公夫人对她亲近不起来,后来被崔府寻回,却当了三年婢女。一朝身世真相大白,崔家终于给了她小姐名分,可她总能看见父母兄姐在崔幼柠住过的院子里静坐,父亲就连病重昏睡之中喊的也是崔幼柠的名字,兄长酒醉时,也曾仰天哭喊后悔不该下蛊害崔幼柠。
她虽贵为崔氏女,可这一生最安稳快活的那几年,竟是在那个清苦的村子里度过的。
也不知她那被自己抛弃的夫君如何了,有没有另娶?
崔明柔飘飞的思绪被指挥使又一句问话牵回来:“你夫君何在?”
血襟司提审犯人,为何不问罪行,反而抓着她夫君不放?
崔明柔暗暗蹙了蹙眉,镇定扯谎:“回大人,罪女的夫君已然过世了。”
“过世了?”上首传来的声音似是冷极怒极,又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崔明柔定了定神:“是。”
上首之人骤然沉默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玉瓶从上丢落,滚至崔明柔脚边,随后她听到那人微凉的声音:“念你是女子,允你服毒留具全尸。”
崔明柔怔了怔,不敢相信谢洵竟会让她死得这么痛快,当即将玉瓶拾起,从中倒了一颗药丸出来,乖乖吞了下去。
上首之人静了几息,低声问她:“吃得这么干脆,不怕死吗?”
“有一点。”
“那为何不试着求一求我?”
……药丸她都已吞进去了,现在才对她说这句话是不是有些晚了?
崔明柔轻声道:“参与谋害皇后娘娘是极刑之罪,终归是要死的。”
自己是不是被逼的,又有谁会在意?
上首之人没有再开口。
片刻后药效发作,她眼前迷蒙一片,倒在地上,朦胧间看着这玉面阎罗俊美的容颜,竟觉有几分熟悉。
……
阵阵暖香自熏炉袅袅飘出,崔明柔幽幽醒转,看着眼前这间富丽堂皇得仿若金玉砌成的屋子,不由瞠目。
“醒了?”
一道清冷的男音突然响起。崔明柔吓得险些跳起来,顺着声音偏头看去,见一个男人躺在她身侧,与她盖着同一床锦被,正以手支颐盯着自己瞧。
她也在下一瞬看清了那张脸。
“兄……长?”崔明柔心神大震,连话都说不利索。
“谁是你兄长?”男人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不是说你夫君已过世了?本官可还好生活着。”
“……”崔明柔瞪大了双眼,“你是……谢洵?”
她这养兄的亲生父母,就是宣平侯夫妇,当今圣上的舅父舅母?
谢洵轻哼了声,将震惊到表情呆滞的崔明柔提拎下床,带她去洗漱用膳。
待崔明柔喝完最后一口粥,谢洵垂眸浅笑:“吃饱了吗?”
崔明柔忐忑点头。
谢洵定定看崔明柔片刻,忽地将她扛起来,重重丢在床上,欺身压了上去,撕裂她身上寝衣:“不声不响抛夫而去,三年有余一丝音讯都无,一朝重逢,却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还敢说未曾婚配,夫君已逝……”
他双眸赤红:“崔明柔,你好得很!”
崔明柔哭着求饶:“兄长,我错了!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