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秋实将帖子还给了她:“无妨,公主若是想去便去罢。”
宋瑶风道:“好。”
二人走后,屏风之后的常照缓步走出,听见渐行渐远的二人还在亲密言语。
“你午后想做什么去?”
“天渐暑热,什么也不想做,夫君还是与我一同到书房读书罢。”
“……”
常照默然片刻,叹了一句:“长公主与令郎感情甚笃。”
玉秋实平平道:“小儿女多情罢了。”
当初他并不同意玉随鸥与宋瑶风的婚事,总疑心宋瑶风有何谋算,直至玉随鸥以死相逼,宋瑶风又与皇后决裂,他才松了口。
不管是瞧出了什么想要保命,还是真如从前一般心中只有多情儿女事,她如今被困宅邸之中,又全然接触不到玉府中隐秘之事,倒比嫁了旁人更叫他安心些。
常照自玉府的小门悄然离去不久,玉秋实唤来长子玉随山,问道:“你那日带人与常照和叶三同入丰乐楼,听见了什么?”
玉随山只是摇头:“便是那些他与爹爹说过的,甚么‘我与你仇恨相似’‘不妨相互利用’之类的言语,不过其间二人耳语了几句,我瞧见叶三还伸手按了按剑,这几句是什么却未曾听见。”
玉秋实道:“你手下不是有能闻针落之声的好手么?”
玉随山答:“当日丰乐楼中铜铃声太响,他也听不出来。”
玉秋实按了按眉心,叹道:“下去罢。”
在小宴之前,落薇去了一趟岫青寺。
她从前常去岫青寺,宋澜这次也应了,私下里却遣了叶亭宴带金天卫远远跟随。
那日面上信誓旦旦的感动,换来的是更深的疑心。
不过如此正合她意便是了。
春末夏初,岫青寺中往来人群络绎不绝,落薇无意大张旗鼓地扰了旁人,只着了寻常衣饰,循例拜过了三座正殿后,她叫随行的几位大师下去,独身到从前常去的禅房诵经。
这次她先登了岫青寺的后山,在旧殿与古木之间漫无目的地转了几圈,才朝禅房走去。
果不其然,走了一半,她便瞧见穿了浅粉蝉翼纱文士长袍的叶亭宴守在道旁的树下,手中捧了一本破旧古籍,正瞧得津津有味。
听见脚步声,他也不惊讶:“娘娘来了。”
落薇问:“你在瞧什么?”
叶亭宴回答:“瞧一些号称能够窥破人之一生的玄术。”
“周易?”
“非也。”
落薇仔细瞧了瞧他手中著作人不详的书籍,讶异道:“这不是司天监中人所习的星相么?”
又道:“你在佛寺当中瞧道家术法,也不怕神佛降罪。”
叶亭宴斯文道:“诸天神佛本是一家,臣有诚心,各路都晓得的,况且习是占卜国术,才能为娘娘算上一卦,娘娘想听么?”
落薇笑道:“好啊。”
两人顺着山路向下走去。
暮春场一案之后,两人约定三日在高阳台相会一次,不知为何,那日在床帐中拥吻过之后,叶亭宴竟再未对她做出什么逾越举动,每次最多不过是握着她的手,轻声细语地说一些近日在朝中的谋划计算。
落薇心中纳罕,没有开口问,却也不曾亏待,有意无意地在宋澜和朝中交好的臣子那里点了好几句。
台谏瞧不上皇帝近臣,宋澜便摆了叶亭宴写过的《伤知论》,将人擢到了琼庭做皇帝侍读。
如今他虽仍是五品,但为宋澜誊抄密令,职权已与三品的琼庭学士无异,兼之有些功夫,还能为他做些旁的机要事,一跃在朝中变得炙手可热起来。
同擢的还有本就在琼庭做侍讲学士的常照,不过只是从正七品升到六品。
他为人有些孤僻,知交好友不多,在藏书阁也不常与人交谈,不比叶亭宴八面玲珑,这微小的升迁,相较而言便没有那么惹眼。
台谏已经因皇帝重用朱雀、越矩擢拔吵了许久,叶亭宴如今被人盯得紧,连出宫晚了都要被弹劾。
两人有五日不曾寻到机会独处,落薇去了一趟藏书阁,见他在进门的廊柱上提了一句“烟中列岫青无数”。
此处相见不得,还有岫青寺。
她左思右想,还是在办那场荷花小宴前出了宫。
略一分神,落薇便发觉已经与他走到了禅房近前,她回头与烟萝对视了一眼,烟萝会意,上来为他们掩了门。
叶亭宴问了她的生辰八字,在案前坐下,扯了一张本该用于抄经的宣纸,煞有其事地画起命盘:“都说生辰是命之所系,怎么娘娘毫不避讳,就这样告知臣了,也不怕臣图谋不轨?”
“我不信这些,”落薇在他对面支着手,戏谑道,“叶大人好本领,不持长风令,金天卫也肯听你的调遣?”
“有了八字,便能得一个固定的命盘,紫薇天上一百零八颗星星,每一颗都有自己的位置,所谓的‘命’,所谓的‘运’,早在出生时便被定好了,娘娘不信,怎么还肯听?”叶亭宴专心地比划着,随口答道,“至于金天卫……娘娘谬赞,为了见娘娘一面,臣自然是要用些心思的。”
他说着便将手中的笔递过来,一手翻着手中的书,另一手指了指他画出的十二个方框中尚还空着的一个:“臣学艺不精,还需读书,请娘娘相助添一笔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