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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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季微凉的毛毛细雨轻轻地打在她的身上,凉凉雨珠并未让她觉得难受,反而还很是喜欢这种微凉的感觉;空气里桃花的香气浓郁不散,混合着遍地的嫩草清香,竟是觉得格外沁人心脾。

也就是在这时候,从远处的山坡上匆匆跑来一个身着宝蓝色锦服的俊美少年,少年似乎在四处找人,在看见她的那一刻,本是慌乱的眼神终于平静下来。

听到动静,她抬头望过去;只见薄薄雨幕中,少年撑伞而来,似画卷里最清亮的那一道墨影,如皑雪山涧中最郁郁挺拔的那棵青松,她甚至都闻见从他身体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干净的盈盈清香。

待少年走近,她才从恍惚中回神,看见他眼神之中略带责备的讯息,立刻拿起自己百试不爽的耍赖招式,抱着他的手臂一下一下的晃动:“楚烨哥哥,你不要生阿昭的气好不好?你知道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跟那些自诩身份尊贵的京城贵女们坐在一起说长道短,无奈之下才偷偷溜出来的。”说着,她还调皮的吐了吐舌头,眨着眼睛讨好般的伸出手指向小溪中自由游弋的小鱼:“你快看这里的鱼儿最是可爱了,小小的那么一条眼睛圆乎乎的瞪着,比府里养的那些锦鲤都好看。”

看她又是撒娇又是讨好,少年的脸色终于有了松动;他掏出帕子轻轻地替她擦掉脸上的雨珠,扫落身上的春寒,在她得逞的眼神下,同样报之以纵容无奈的笑容:“阿昭,别让我找不到你,我会很担心。”

那时的她还太小,不明白他口中所言的找不到究竟是什么意思,也不太明白他口中所言的担心是什么意思;她只知道,每天开心的笑着,玩着,耍着;因为累了会有他跑来背着她,跑远了也会有他出现找到她,就算是她真的做出惹他生气的事,只要她故意装出一副很害怕的样子最好再装哭的揉一揉眼睛,他都会心软到不行,抱着她一遍又一遍的喊着她的名字。

那时她情窦初开,是他一点一点的教会她什么叫做喜欢,什么叫做甜蜜,什么叫做看着你笑了,我便会傻兮兮的跟着一起笑;她却不知,原来她也是他的情窦初开,他在第一次牵着她的手时曾激动到颤抖不止,当天夜里更是心情无法平复到偷偷找来下人扫地的笤帚扫了整整一夜的地;他第一次亲吻她额头的时候,嘴唇是冰冷的,可是他却牢牢地记住了她额头温热的温度,这道几乎快要印进灵魂深处的记忆几乎让他终身难以忘怀。

过去的青葱岁月,如桃花烟霞般的甜美情动,他给过她太多无法忘记的回忆,同样,她也给过他很多;只是,他给与她的更多的都是幸福笑着的记忆,而她留给他的,却是又太多痛苦,太多挣扎,太多无法释怀的恨意。

前尘旧事再被想起,她终究明白了为什么他会在他们的大婚之夜时用那样挣扎的眼神看着她,原来,她曾经将他残忍的忘记过,让他就算是站在她面前,他也再也找不到他的小阿昭。

阿昭,别让我找不到你,我会很担心。

这句关心人的话,就是像受到了命运的宣判,一语成谶。

楚烨看着段清清冷的面容,目光在他怀中的徐昭身上轻轻划过,最后,像是做出一个决定一般,缓缓出声:“没错,上官无策是朕毒杀的,怎么?你要为他报仇吗?”

段清几乎是立刻就收紧了手臂,将徐昭牢牢地圈在自己的怀里;他决定了,不管是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将徐昭带离开这个欺骗她的男人身边。

但谁也没注意到,一滴眼泪从一直闭着眼睛宛若沉睡般的徐昭脸上滑落,轻盈的泪珠,带着涩,夹着苦。

☆、032:不能离开

段清倒是意外楚烨会这么痛痛快快的认了!

细想之下,不过又释怀了几分;以前他就对这位年纪轻轻便登上至尊宝座的梁帝颇为敬佩,如此年纪就能用霹雳手腕折服大梁上下,绝非一般人就能办到;只是,这份敬佩在知道他诓骗徐昭的那一刻就如沙漏般悄悄消逝,并非他段清心胸狭隘容不得他人犯错,只因梁帝犯错的对象时徐昭,是他这辈子第一个萌生心爱之意的人,是他曾发誓一生都要守护保护之人,可以说徐昭就是他的底线,很显然,楚烨碰触到了他的底线。

这种感觉倒是有种,你伤我害我千百次我都可以既往不咎、一笑置之,但你若伤害我心中最不容碰触之人一下,那就等着宣战的刀剑吧。

楚烨看段清略显怔怔的看着自己,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一切最想隐瞒的真相在这个时候被戳破说穿,他也没什么再好隐瞒的,故而直接潇洒道:“你猜的、查的一点都没错,上官无策的确是死在朕的手里,可是……”楚烨清朗如金戈的声音一顿,连此刻装昏迷不醒的徐昭都随着他的停顿而呼吸声颤了一下:“可是如果再让朕重来一次,朕依然会这么做,且绝不后悔。”

段清的眉心皱紧,看着面色清冷的楚烨就知道他的这番话并非作假,定是真心实言。

徐昭的呼吸再次颤了颤,如果不是心里还存了疑惑,恐怕在这时候她早就睁开了眼睛,看一看她最心爱的人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是用了什么样的一副表情。

而因段清一直在暗中为徐昭输送着内力,所以在她情绪出现波动情况出现异样的时候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她已醒来,只是在低头看她的时候,见她依然保持着昏迷时的模样,虽然好奇她为什么会这么做,可还是没有揭穿;而是继续看着楚烨,二人针锋相对。

“为什么?难道梁帝当时真有吞并大宛之心?”

这是段清唯一能想到的理由,他深知楚烨绝对不是那种随便就做出这种怪异举动的人,在这背后,一定是某种目的,且这么目的很具有诱惑性,要不然也不会在暗中留下了属于他的致命把柄。

听到段清这样问,楚烨在冷冷轻笑的时候不免也松了一口气,他本以为段清已经查明了一切,看来朱泽的炼毒本事真的是无人能及,亲手炼制出来的毒药还真是一个比一个毒,成功的遮掩了他最想保守的那个秘密和保护了那个人。

不过,段清也算是了不得,竟然也猜到了当初他定要上官无策性命的另一个目的。

既然一切都说开,再去隐瞒只会成为一个笑话;更何况他楚烨做事向来敢作敢当,除了不敢真正的面对徐昭之外,世间之人,还没人能不敢让他面对的;现在,他何其侥幸徐昭在段清的怀里似是昏倒睡着的;这许久以来,关于这件事何曾不是沉沉的压在他的心口,尤其是在被周兰拿出来当做要挟自己的筹码时,他多想有个人能够站出来听他说一说,这样也能让他一吐为快,心里好受一些;很好,现在就是个机会,虽说这个将要知道一切真相的人并不是他心里最合适的那个人选,且还很是危险。

“大宛自林瀞瑶执政以来就日渐衰败,你我心知肚明,再这样继续下去,早晚有一天这个曾经以军伍立国傲视与三国之上的国度一定会走上被吞并的命运;实不相瞒,朕在当皇子的时候就对大宛很感兴趣,确切的说只要是有雄心有抱负的君主,哪一个又安心于一隅?自古国与国之间的战争不也都是这样吗?你强时我韬光养晦,你弱时我一口吞下,这就是战争诞生的初起,也是扩张疆土的雏形;朕曾经看到大宛的将来,知道他早晚有一天会走向没落从而消失,只是不曾知道这一天是何时到来;直到,阿昭被你们父子带回大宛,朕在知道她身世的那一刻起便知晓,机不可失的机会终于来了。”

听到楚烨这么说,段清虽然气愤,可有一天他的确不能否认,那就是大宛之所以被觊觎上,的确是跟这些年来国力衰弱有关,更知道以一个君主的角度来看,他的一言一行都是最正确的选择;而唯一让他介怀的,则是他们二人站在不同的角度;梁帝有吞并大宛之心,所以虎视眈眈,而他则是梁帝口中大宛的第一道防线的守护者,为国为家他都必须站出来拼死守护;他们是敌人,是对手,所以才会两看相厌,才会让他觉得气愤难消。

段清深吸一口气,不等楚烨再说下去,而是接过他的话,继续道:“不愧是大梁自建国以来最年轻的帝王,这份野心和手段确实让人敬服;既然梁帝早有觊觎大宛之心,那想必也会将大宛国内的内情查探得一清二楚才是,所以上官无策就成了你的目标;虽说我并不认同上官无策这个人和他的做事手段,可有一天不能否认,那就是他的无双才智和带兵之能;十万龙腾军在他手中犹如如虎添翼,有这样一个人和一支足可媲美数十万守疆大军的军队,梁帝自然是将他当做第一个务必要铲除的对象;只是可惜,中间出了岔子。”

楚烨欣赏般的看着段清,看来他真的是要越来越要高看他几分了,没想到段逸那个老疯子竟然能生出这样七窍玲珑的儿子,以前忽视了他,的确是他的过失;不过好在,现在发现也还不晚。

“没错,是出了岔子。”说到这里,楚烨似宠似怨的眼神落在徐昭的身上,看着她平静的侧颜,本是清冷的眼神开始变得温柔,如被冰层包裹的心就像是被她耳边柔软的鬓发轻轻扫过,痒痒的、麻麻的,跟着开始龟裂:“朕没想到,阿昭会对上官无策产生了好感,更没想到这份好感到最后因为上官无痕的关系变成了恩人般的感恩和亲人般的相信;说起来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上官无策本就与她有着血脉关系,他们是亲人没错,但让朕意外的是,阿昭竟然释怀了他曾经对她做下的所有恶事,到最后还认同了他;这一点,让朕颇为意外。”

段清倒是很冷静,淡淡笑着看向徐昭:“其实没什么好意外的,徐昭她本就是这样的人不是吗?她温柔善良,外柔内刚,有一颗比任何人都要宽容通慧的心;在她知道上官无策这些年来为了自己的亲哥哥牺牲了多少的时候,就算曾经上官无策真的对她起了必杀之心她都可以选择原谅,因为她的善良让她无法去憎恨一个拼命去保护她这辈子最亲亲人的人;这就是徐昭的魅力所在,也是真正让人迷人的地方,这一点想必梁帝都谁都清楚。”

“你说的很对,这一点朕确实比谁都清楚。”

“可是,你还是为了自己的野心杀了那个在她心中占据着举足轻重地位的人,杀了她最想感恩的那个恩人,杀了她的兄长这辈子最爱的那个人,甚至不惜以欺骗的手段蒙骗她这么久;你可知道,你这么做是在逼着她懊悔终身,逼着她无颜去见自己这辈子仅剩下的唯一的那个亲人;自己的丈夫杀了哥哥的喜爱之人,你要她如何将这个真相说出来?又如何去承担这个真相?”

面对段清的句句逼问,楚烨的脸色微微开始变白,可晃动的眼神里就算是到了这种时候,还有一丝最后的坚持;他不后悔,这辈子都不后悔;他知道自己做了让阿昭伤心的事,可是他知道,只有这么做了,才是真正的保护她;只要她能好好的,他愿意背负起所有的罪恶和惩罚。

“朕有拿下大宛之心,上官无策是大宛最坚不可摧之人,有他在,拿下大宛之路只会凭添麻烦意外,既然如此,朕为何要留着他?更难得的是,像他那样的人物想要杀了何其难?总算是让朕寻到了机会,又岂能放过?朕刚才就说过,机不可失的机缘就一定要攥紧,不然,只会追加懊悔罢了。”

段清虽然理解楚烨的言辞,可终究不会苟同;就算是让他站到楚烨的角度思考他所言,知道他的一举一动皆是最正确的选择,甚至是他自己来做都可能会选择走上这一步的时候,可站在他对立面的他,也是绝对不能认同的。

“据我所知,当时上官无策在宛城外的鬼哭坡上身负重伤,一则是因为上了当所以才会误中奸人计策,二则则是为了保护徐昭;你可想过,他是为了保护你的妻子才会让自己深陷那种绝境,当你宣判他的死亡时,心底是否不安过?良心,是否难过过?”

楚烨面对着段清的质问,淡淡道:“所以朕,才会给他留一具全尸。”

段清心口一震,为眼前之人的冷漠,更为眼前之人的冷血;不愧是最年轻的大梁天子,这份冷情铁腕的手段,寻常人又岂能做的出来?纵然像他这样常年镇守边陲,见惯了累累白骨血色的军伍之人,都在此刻面对他时不禁暗吸凉气。

“那最后为什么又放过了大宛呢?”段清拼力压下晃动的心绪,问出口:“上官无策铲除了,镇北军虽然骁勇善战,可对刚刚经过权势易主的大宛来说,依旧可以让大梁铁骑有机可钻;为什么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只带着徐昭回了国?还是……”

说到这里,段清忽然收住,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冷冷然轻笑的楚烨,最后,将诧异的眸子落在徐昭的身上,用突然间嘶哑的嗓音,低声道:“是因为她?”

楚烨赞赏的笑:“没错,是因为她。”

段清的脸上闪过讥讽,最后变成了无声的嘲弄。

楚烨双手背在身后,龙行虎步间慢慢朝着段清和徐昭走过去;只看他的脸色已经不是刚才因为撞见他们紧紧抱在一起时的愤怒,而是归为一片平静,就像是从来没看见那让他难堪的一幕一样,宁静极了。

“阿昭是大宛最尊贵的公主,严格来说,依照她的身份比身为废太子的上官无痕都要高贵许多,大宛曾出现过女帝治国,假如有一天她当上大宛的君主,也不是不可能。”说到这里,楚烨笑的轻柔,本是如寒雪般的人儿也因为这一抹柔软的笑容,带着要人心动的红尘:“朕与阿昭是夫妻,如果将来她以公主身份归国,继承大宛大统,朕又何必掀起战乱锋戈,早晚有一天,大宛必定会是阿昭的,既属于阿昭,必然也是属于朕,更是属于朕将来与阿昭的孩儿,如此这般,朕且等些时日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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