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寺讲经坛是围着一株巨大的菩提树所设。
自然离讲经坛最近的地方, 坐着的是大皇子、大公主,芙阳公主等皇亲国戚。
再之后是世家家眷。
繁芜觉得, 顾流觞的这个位置不算“埋汰”,虽然在第五排,但离讲经坛正中心还挺近的,至少还能看清那几个大师的面庞。
可顾流觞似乎很不高兴,从坐下后一直皱着眉。
繁芜甚至在想若顾流觞的情绪无法稳住,会不会一出万寿寺就去找哪个倒霉的部落发一通火……
当四周变得格外安静,繁芜陡然抬起头来,这时见到三位僧人走来。
正中的那位着赤金琉璃绯色袈裟者应该是仪胥,另外两个可能是仪胥的师兄弟之类。
繁芜听到前排某位世家的随从低声对他的主子解释:“公子,左右两侧是清源、毕远两位大师。”
她暗暗点头,这两位她也曾听人提及过。
毕竟是仪胥大师十年后的首次讲经,在场的人都很期待,也不知大师今日会讲多久,如今看来哪怕是见上大师一面也足矣。
风很静,观者也很安静,繁芜定睛看去,就连往日里娇纵的芙阳也表现的安静。
清源和毕远二位大师致辞后,高僧仪胥的声音传来。
繁芜隐隐听到四周传来的抽吸声,仿佛很多人都是屏住呼吸在聆听……
繁芜如众人一般,紧张地聆听领了约莫半刻钟后,她恍然睁大眼睛。
是《弥沙塞五分律》……
这是昔日法显大师西行后带回来的贝叶经。
这一本法显还未完成翻译便离世了,在坊间流传的只有这个名字罢了。
今日仪胥大师讲经,竟然是讲的此律的译本。
繁芜在震惊之余,已开始用心默记起来,她闭着眸,素来自负记忆力,今日方知败北,她竟记不住完整的句子。
晌午已过,日至当空,已有世家贵子贵女陆续离场歇息,最前排的三位皇子帝姬像是私下较劲一般谁也不想离场。
三人喝了点水后继续听着……
芙阳一脸冷然,她听不懂仪胥讲的,但她不想败给大皇子和大公主,推开嬷嬷递来的水,她继续坐着。
大约是日头渐落的时候,菩提树下的仪胥才停止了念经。
这时清源大师笑道:“芙阳殿下,请上前来回话。”
芙阳睁大眼,回过神来满脸得意,她挑衅的看了一眼大皇子和大公主,昂首走上讲经坛。
按照清源大师的指示,她在大蒲团上坐下。
真好,得到与仪胥交谈的机会,足够她吹嘘很久了。
芙阳打量了一眼仪胥,这一打量显出几分吃惊来,虽然她也不知这位大师多大年纪了应该有三十了吧,但他年少时一定样貌姣好,如今还能看出点唇红齿白的意思。
仪胥对她点头一礼,她双手合十对他回礼。
只听仪胥略显低沉的声音笑问:“公主可知谙智摩僧。”
仪胥此言一出,观台内外传来议论声。
那些世家公子小姐也纷纷询问随从。
顾流觞陡然看向繁芜,问:“大师说的人,你知道吗?”
繁芜微皱起眉,有些不耐烦地淡道:“别府的大人提醒过,身在邺城不要妄议北魏的人。”
她以为以顾流觞的性子,她这么答高低得吼她两句。
但她没有等到顾流觞的吼,却见那讲经坛中的高僧仪胥向她看来,那双眼眸对上了她的,她心下一慌,却见那高僧勾唇一笑,开口道:“那位姑娘,请上前来。”
繁芜凝眉,避开他的目光,也不动只当听不懂他的意思,也只当他喊的人不是她。
果然坐在她附近的几个贵女都起身了……
高僧仪胥看向面前一脸懵的芙阳公主,淡笑一礼:“殿下请回吧。”
芙阳公主疑惑道:“我们什么都没有说啊!”
“殿下请回。”仪胥笑着重复。
一旁清源大师也起身送她。
芙阳公主几乎是黑着一张脸离场,回座位时还隐隐听到她那皇兄皇姐的嗤笑声,一时怒火中烧。这个仪胥害她丢了面子!她一定会讨回来的!
入场的几个贵女都不是仪胥想见的人,仪胥只好让清源去请人。
清源笑看向她,一礼:“师兄想请姑娘前去,也算是结缘一场。”
结缘……繁芜咬唇,谁要和他结缘,气死她了。她想,这位仪胥是不是想害死她算了,这一双双眼睛全盯着她呢,她都能感受到一旁的顾流觞可能想将她捅死的心都有了……
他都亲自来请,繁芜也坐不住了。硬着头皮站起身,僵直地走过去,这一点路让她腿伤都犯了……
她叹气,只恨自己不该回答顾流觞,况且她真的觉得自己什么都没说,她那个回答有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