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夜仿佛要比邺城要降临的早一些,天刚黑时整个城便安静下来, 忙碌的街市渐渐冷清,家家户户都回的很早,一入夜四周也变的静悄悄的。
厢房里燃着灯,竹阕乙刚沐浴完,穿上衣衫后正整理着衣物,那女子便来敲门。
他心下一叹,唇角扬起一抹无可奈何的笑, 放下衣物转身去开门。
她沐浴完有一阵了,特地等发丝干了绾了头发过来的。
两人用的澡豆都是同一份, 身上的气息相差不大, 只是他气息里更多了几分属于男子的凛冽。
她提着灯过来, 明显有些紧张, 提灯的光轻晃着,宛若轻跳动着的心。
苑水城的夜风很冷,她进屋,转身掩上门,娴熟地放下提灯,将屋内的烛盏又点燃一具。那双灵眸扫了一眼屋内,很快她发现了之前的药箱。
添柴给他安置过药的, 他路上又买了一些,只是这些药这几日都没怎么用, 药箱里仍旧是满满的。
她将药包取出来放到一边,又清理了一下瓶瓶罐罐的药粉。
等她拿着药包出去了一阵再从厨房回来,竹阕乙梳好了头发,又换了一件短上衫,能露出整个手臂。
他皱着眉拆解着手臂上的绷带,繁芜放下手里的东西小跑过来:“我来……”
她小心翼翼地解开那些绷带,几日不曾护理许多地方已贴合在了伤口上,繁芜红着眼,正不知所措的时候,他说:“取剪刀来……”
她愣了半晌,转身往外跑去取剪刀又端来一盆热水。
将绷带从他手臂上解下来时,她的手指头都在抖,眼里悬着泪,可这半柱香的时间里她没有退缩,也没有哭泣。
只是一刹那,他就看到了她的成长,褪了青雉与懵懂,长成了大姑娘的样子。
她虽爱哭,骨子里却是坚韧顽强的,又带着几分乖张与叛逆心思。
她还有家人的时候,她的家人应该对她也很是纵宠,不然也不会养出几分男儿脾性来。
她将手擦干净后又给他上药,刚才处理绷带,给他止血清理伤口她都没有哭,这时打开药瓶给他上药时,倒是眼泪止都止不住了……
竹阕乙感到那些热烫的东西滴落在他的手背上,一阵心悸之中,身影轻晃长长的睫毛也若飞蛾振翅一般煽动了几下。
刚觉得她成长不少,叹她见了血也面不改色,这会儿倒是又哭了起来。
哭着还不忘手上的动作,给他上药缠好绷带,又颤声问他:“疼不疼。”
疼,哪里不疼。
全身都在疼。
心肝没一处完好。
他微垂眸,目光落在她还贴着他的手,手指头都是晶莹剔透的,带着粉白感,细长白皙,比那些画上的还要好看。
见他不说话,她微凝眉,正疑惑之际却被他握住了手腕,她惊愕地看向他。
却见他的目光落仍然落在她的手上。
“什么时候弄伤的,也不知道上药。”
他瞥见她手指内侧一条细细的口子,还留着些许血色。
繁芜这才注意到那个血口,盯住这个伤口才后知后觉的感到疼……
他取过伤药给洒在她的伤口上,又剪下一段绷带缠绕在她的手指上。等打好一个结,才放开她的手。
繁芜盯着这个结,莫名只觉得心下暖意横生。
“怎么打个结都比我打的好看……”她动了动嘴皮子。
竹阕乙忍俊不禁。
听到他的低笑声,繁芜才恍然意识到自己说出声来,如今也不红脸了,转身就往外走:“我回房去了。”
竹阕乙再抬眼时她已拿着东西出去了,看着敞开的房门,夜风迎面而来,夹杂着泥土与草木的气息,风是湿润的,微微的凉,他灼热的体温终于降了……
不觉的收回目光看向缠着绷带的手臂,此时仿佛仍能感受到她的指尖碰触他的肌肤时的细腻……
他闭了闭眸,让自己恢复清明。
晚风萧瑟,烛光明明灭灭,他起身掩上门。
…
次日,竹阕乙天还未亮便出门去了,繁芜起床时他还未回来。
她去厨房见竹阕乙给留了热水,洗漱完后打了井水给院里的植被浇水。
太阳升起来了,洒在院中的海棠花树上,散落一片金黄。
她看着院子的景有些入迷,再回神时听见敲门声。
她走到门边听外头的人喊了一声“阿芜”,这才敢开门来。
他匆匆走进来,她瞥见他额头上的湿发,鬓角的发也有些许湿意……
“怎么了?”她问。
竹阕乙摇头,将手里的一个纸包递给她。
她接过来,纸包是热烫的,打开来一看里头是几个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