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半个月后,终于……那再也熬不住的人亲自来了。
竹阕乙来长安这日,繁芜正在太学授课,他站在太学长廊处,透过课室的窗看向课室内。
她的课室从前只有谢宴,如今已是几十学生挤在她的课室内。
有学生注意到了他,他笑着摇头,那学生很快对他点头一笑继续听课。
繁芜的课结束了,学生们陆续离开课室,他方走进来。
直到她抬头看向他的那刻,都有几分身在梦里的不真实感受。
她此前得到消息,弗玉离京已逾半年,这半年西州军攻入雪域,另一边武陵军南攻夜郎,夹击慕容氏,她之所以没有定婚期,是因为她知道竹阕乙不在十六部。
她也一直在等南边的捷报。
她也一直在想是不是等南边传来捷报了,他就能来长安了。
看来是弗玉一直压着捷报,应该是他们还想进攻其他地方。
她从坐榻上站起,缓步走向他,看着他的眉他的鬓角,他的凤眸,低声问他:“你是偷偷摸摸回来的?”
闻言,他竟是笑了,仿佛已许多年不曾听她揶揄他。
他道:“是,偷摸着回来,回来娶阿芜为妻。”
她脸上一红,不觉眼睑已有些沉重,睫毛上染着泪珠,她转过身去,嗤笑道:“谁要嫁你了。”
他也不恼:“阿芜不是嫁我,是与我成婚。”
她未再回他,只是微抬起头,目光落在课室外,见那几个在窗口探来探去的小脑袋,心里说不出的是喜是恼。
好在今日谢宴不在,谢宴若在定然要怒斥这群人了。
再次日布山来替繁芜告假,学生们虽然没有多问,但也隐隐察觉到东阳公主是成亲去了,那日他们都见到竹大人来太学。
十月初三婚车抵竹部,初五宜嫁娶,大婚之日便是定在此日。
当繁芜穿上竹部为她准备的婚服出现在竹部祭祀台,竹阕乙牵着她的手对长老们躬身行礼。
已是行动不便的大长老,被两个长老搀扶着,亲自将属于竹部族长与族长夫人的银制竹节权杖递给他们。
接过银制竹节权杖的刹那,繁芜抬眼看向竹阕乙。
竹阕乙盯着她的脸有些失神。婚服映衬着她白皙的脸庞,今日她的唇比海棠花更艳,这双清眸凝着他时沉静而深情……
他深吸一口气,一把拥住她,微仰着头:“终于得与阿芜长相守了。”
她听到他的心跳声,那么有力。
当她被他牵着从祭台走下,走向城寨的街道时,当她听到竹部的族人们的赞美声和祝贺声时,眼前又是泪水模糊。
嬷嬷说今日不能哭,她当真是将眼泪忍了下来。
“累了吧,回府院了。”他笑着将她拦腰抱起。
她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哥……你说是我去东厢还是你来西厢。”
离他二人最近的阿四忍不住笑出声。
听到笑声,繁芜向竹阕乙身后瞥了一眼,阿四佯装作看别处。
竹阕乙愣了片刻:“我听阿芜的。”
那双灵眸里闪过一丝狡黠:“那哥你来西厢。”
“好。”
“哥,你不问为什么吗?”
“因为阿芜还是有几分害怕。”
她环着他脖颈的手更紧了些儿,轻咬着唇:“哥……你怎么都知道。”
他闭了闭眸。
只道:“阿芜,别怕。”
鼓乐声伴随着他二人进入竹部府院,这里是她最温暖的记忆开始的地方,所以她选择回到这里与他成亲。
一场喧嚣之后,她还是回到了这里。
回到了她与他的年少羁绊之地。
繁芜的目光看向庭院中最高的那棵树,她心里的喜怒哀思仿佛都被这庭院中的参天古木铭记。
多年之后,它依然亭亭如盖,依然一脸悲悯地看着她的人生走到如今。
那年来时,她仰头看它,今日她一身婚服它依然伫立在此看着他们经过它的脚下。
“哥……我不怕的。我不想再蹉跎你了,也不想再蹉跎我自己了。”当他走到西厢门边时,她抬起头看向他,也看到了他眼底深处闪过的复杂颜色。
他的挣扎与隐忍,他的踌躇,他的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