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郁青考虑了一会儿,想起谢回川那凶神恶煞的模样,点了点头。
于是他俩一前一后精舍,打算从后门绕出道观,容汀兰见了,忙起身跟上,然而她的脚步声听在祁仲沂耳朵里实在太过明显,她一只脚刚迈出门,便被人扼颈嵌住,抵在了墙上。
是个女人?掌中温润滑腻的触感令祁仲沂微愣。
此时凉风拂过天际,蔽月的薄云缓缓散开,远月如银盘,洒下一层浅浅的银光。
借着这点晦暗的月光,祁仲沂勉强看清了被他扼制得不能动弹的人的面容,手心仿佛被烙铁烫了一下,倏然松开了她。
“阿容——”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响亮的耳光落在了祁仲沂脸上。
然而他此时却连疼痛都感受不到了,浑身麻木僵硬不能动弹,心里却决堤似的涌起一潮又一潮的惶恐。
他不敢看容汀兰的眼睛,听见她颤抖的声音字字如针扎,穿透他耳际。她问他:“你是要将我也一起杀了吗?”
祁仲沂急声解释道:“我没想杀他……”
容汀兰却不听他说话,转身去扶容郁青,见他果然真真切切地活在她面前,不由得落下泪来。
容郁青亦是激动得红了眼眶,悄声问:“阿姐,你怎会在这里?”
“你还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容汀兰无暇与他解释太多,拭去眼泪,转身拔出匕首,指向祁仲沂。
厉声对他道:“看在夫妻十多年的份上,要么放我们走,要么将我们一起杀了,落个干净。”
祁仲沂望着她泪痕未干的面容和眼中绝不姑息的恨意,心中怅然,他半年来做梦都怕见到的一幕,任他百般辗转,千般周折,结果还是发生了面前。
他抬步走向容汀兰,将心口抵在她刀尖上,锋利的刀尖刺破他身上薄薄的两层道袍,很快被鲜血染红。
这是一个只要她发狠一推就能结束一切的位置。
容汀兰握着匕首的手在颤抖,就连容郁青也试探着要劝下这一幕:“姐姐……要不先别……”
第50章
虽是夏夜, 山里的凉风却吹得人后脊生寒。
唯有刀尖上的血尚有余热,沿着青光凌凌的锋刃,滴到了她手上。
容汀兰的手抖得厉害, 愈发握紧了匕首,祁仲沂却仿佛没有痛觉,只深深凝睇着她。
“此事既已被你知晓, 便再没有周折的余地,我知你目不容尘,不会宽宥我, 但……”
他抬起手,想拂开她脸侧垂落的发丝,望见她警惕又厌恶的眼神, 心口凝滞的疼痛蓦然涌上喉间。
他不敢再有任何的表露, 缓声劝她:“但仍盼你有一二分仁慈, 不要让郁青就这样出现在世人面前,不只是为我,是为照微与子望。”
容汀兰寒声道:“照微不需要这般自以为是为她好,至于子望……我还想问问他, 是否也做了你的帮凶。”
祁仲沂说道:“郁青做的是朝廷的生意, 照微更是抚育天子的太后,她的名声、德行皆要为天下表率,姚党若是抓住她的错处,污蔑永平侯府通匪, 逼她撤帘还政,你让她在宫里怎么办?让子望在朝堂上如何自处?”
“你与谢愈暗中来往时不怕被人说通匪, 如今却将这句话扯来给自己做幌子,侯爷, 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容汀兰回头看了一眼形容狼狈的容郁青,哽声质问祁仲沂:“难道因为你心虚怕人察觉,我们一家人就该被你蒙在鼓里,白白承受丧弟丧子丧舅之痛。郁青他做错了什么,余生要像畜生一样被你赶来喝去?你如今对他尚有几分怜悯,若是哪天厌烦了,是不是真要一刀杀了他,你真是好深的算计,好冷的心肠!”
祁仲沂耳中针扎似的嗡嗡作响。
他以如此不堪的方式与容汀兰相见,无论如何解释,落在她耳中皆是狡辩。
两人僵持不下时,身后白马观里又起动静,杂乱的脚步声向后门靠近,容汀兰一惊,手中的匕首跌落在草丛中。
见她这副反应,祁仲沂皱眉问她:“难道埋伏在山下的不是你的人?”
容汀兰摇头,“我不知道山下有人。”
祁仲沂心中暗道不好,切声叮嘱容汀兰:“你们待在这里别乱跑,我回去探探情况,你放心,你若执意要让他走,我不会拦着……信我这一回。”
他在容汀兰胳膊上捏了一下,旋即闪身折返进后门,容汀兰如今思绪混乱难安,容郁青扶她找了个隐蔽处坐下,小心翼翼问道:“姐姐,要听他的话吗?”
容汀兰望着面前黝黑无尽的山林,想起杜思逐如今尚在观中,俯身将落在地上的匕首拾起,慢慢用袖子拭去刀刃上的血。
她说:“只等这一回。”
“那姐姐与侯爷以后……”
“先平安离开这里,再说之后的事。”
容汀兰靠在粗粝的后墙上,阖目缓叹道:“无非和离,无非休妻,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我与他的缘分也该尽了。”
祁仲沂折回观中,正碰见谢回川的人一边押着杜思逐,一边押着秦疏怀,张罗着在院子里烧炭,要拷问他们是哪儿来的奸细。
两人见了祁仲沂,皆如见了救星,异口同声喊道:“侯爷!救我!”
谢回川闻言眯起了眼睛,上下打量祁仲沂,“你的人?你不是说不带人随行吗,偷偷摸摸这是要做什么?”
“现在来不及解释这个。”祁仲沂只觉得头疼,转身去看那两人,先问杜思逐:“你是和夫人一起来的?”
杜思逐说是,忙问他:“容姨在哪儿?你把她怎么了?”
祁仲沂懒得理他,又问秦疏怀:“得一师父,有些日子没见了,你又是谁的人,为何到此地来?”
“我怎么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如今被吕光诚的人围山了,哎呀这事闹得……侯爷怎么会和山匪搅在一块?阿弥陀佛,都是孽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