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微忙松开他,祁令瞻不紧不慢地起身退回案外,站在殿中,垂目整理衣上的褶皱。
江逾白走进来复命时,两人又装模作样地聊起了正事。
“既然娘娘想重用杜飞霜,不必使她囿于宫廷禁卫,眼下正是培兵养将的好时候,娘娘可以她为首,组建一支灵活的轻骑,将来可做袭敌前锋。”
此言与照微想到了一处,她点头道:“轻便灵活是骑兵的优势,女儿家身姿矫健,反倒不输儿郎。朝中这些武将世家的姑娘们虽未带过兵打过仗,多少也有些武学功底,本宫以组建本宫私卫的名义,从她们中挑选一批人。”
祁令瞻说:“臣有两个人选,或许能帮上娘娘。”
“是么,竟不知祁爱卿与谁家闺阁姑娘有私交,足足有两个?”
话音马上就变得阴阳怪气了起来。
祁令瞻抬目瞥向她,见她欹靠在案边,炉中香雾袅袅,遮住了她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氤氲着尚未退尽水气的杏目,嗔视着他,神色生动,像一只餍足后寻衅闹事的猫。
心头泛起轻轻的痒,可惜当着江逾白的面,总不好与她调笑。
于是声音温雅地解释道:“臣不认识谁家姑娘,是工部两位名不见经传的小郎中,他们是从地方司造局调上来的,会打磨精细器皿。臣想着,娘娘想组建轻骑队,想必也打算给她们人手造一把弓弩,故而推举两个手艺好的人,绝没有与谁家姑娘私相授受的意思。”
话越说越委屈,照微后悔自己嘴快,又暗骂他装相。
轻咳几声道:“那行吧,过两天叫他们来见见,若是得用,本宫再赏你举荐有功。”
“多谢娘娘。”
第80章
杜飞霜头顶镶珠嵌玉的冠子, 身披软烟罗大袖衫,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小心翼翼跟在引路女官身后, 从东华门穿过徇安道,往明熹太后所在的福宁宫走去。
路上没人,她悄悄拽女官的袖子, “女官姐姐,你给我透句口风呗,我到底闯了什么祸, 能叫日理万机的太后娘娘传唤我?”
女官轻轻摇头,“我在外殿当值,不清楚里面的事。”
走到福宁宫西配殿的侧门前,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脆生生的声音:“飞霜姐姐!”
杜飞霜转头, 惊异出声:“阿盏!你怎么在这儿?”
阿盏赶上她, 拍了拍背上的书袋,“我刚下学呢。”
杜飞霜笑着摸她的头,“看不出来你小小年纪,竟然能入宫做伴读。我要去见太后娘娘, 待我出宫后去找你玩, 还不知道你家住在哪里呢?”
“我家住在延康坊,永平侯府对面的宅子就是我家,但我最近不回家,就住在宫里。”阿盏说:“你要见太后娘娘, 走,我带你去!”
“哎——”
杜飞霜尚未想明白一个商户家的小姑娘为何能在宫中来去自如, 便被她牵着手,飞也似的跑进了福宁宫, 穿过两重垂花门,径直往中殿烟水阁跑去。
杜飞霜回头看了一眼,引路的女官被远远甩在身后。她虽是个素来不重规矩的人,也知道贵人起居之地,不能无告擅入,正欲劝阿盏别乱跑,却见她往庑廊处一指,朗声道:“你要找的太后娘娘来啦!”
杜飞霜蓦然抬头,远远见一锦衣华服、高髻如云的女子在宫娥内侍们的簇拥下走来。她尚未看清太后的模样,忙跪地行礼道:“小女杜飞霜,见过皇太后殿下,殿下万福金安!小女与盏姑娘无意闯入,惊扰的太后娘娘,请娘娘赎罪。”
便听得一女子含笑的声音泠泠如山泉,说道:“若真见过,怎会不认得本宫了?”
听见这个声音,杜飞霜微微一愣。
“抬起头来,莫不是这珠冠太沉,压住你了?”
杜飞霜仰头看她,见了那张明若芙蕖的年轻笑靥,不由得惊诧道:“容……容家姐姐?”
“是我。”照微扶她起身,秀目含笑,“今天天气好,咱们去花亭里饮茶。”
照微热络地携着她的手往苑中走,路上与她说起传她入宫的目的。
“花朝节那天,本宫听你的意思,是不愿待在闺阁里嫁人的,本宫倒是能给你个机会,叫你与杜三平起平坐,若你真有本事,将来压他一筹也是轻而易举。”
杜飞霜猜测道:“娘娘是想让我宿卫宫廷?”
“这算什么本事,”照微叫她凑近些,附耳与她道,“本宫想叫你组一支精锐轻骑,皆备以弓弩精甲,怎么样,敢不敢?”
杜飞霜讶然瞪大眼睛,“我?!”
阿盏从旁偷听得清楚,跳起来道:“还有我!骑兵是不是要骑马呀,我也想骑马!”
照微含笑捏她的脸,“待你长到飞霜这般高,就教你骑马。”
仿佛被天降馅饼砸昏了头,杜飞霜只觉得浑身都发飘,那点本就不多的礼节被她抛到了脑后。
她抓着照微的手,双眸亮若辰星,“娘娘说真的?真要我带头组一支精骑队,还要给每个骑兵配弓弩?”
照微含笑点头,杜飞霜原地蹦了两圈,将头上的冠子都晃斜了。
“什么时候开始呀娘娘?今天?明天?”
照微道:“这支精骑队用的是本宫亲卫的名义,暂安置在殿前司麾下,需要兵部同你哥哥先拟个章程出来。你且回去等着,最迟四月份就会有动静,这段时间你既要精细弓/□□,也不能松了骑术的练习,选拔骑兵的时候,千万别给本宫丢人。”
杜飞霜欢欢喜喜地应下了此事。
三月初七,柳丝榆荚飘满城,街上行人皆换上了春衫,姚府门外围了一圈看热闹的百姓,因有禁军防控,只在数十步开外远远翘首。
姚鹤守被定了罪,今日是姚府被抄家的日子。
负责抄点的人是殿前司指挥使杜思逐,祁令瞻从旁协理此事。他亲眼看见殿前司的侍卫将铁链拴在姚鹤守颈间,又锁了他的双腿,像拖一条丧家犬一样将他拖出了丞相府的正门。
侍卫与围观的百姓皆发出不怀好意的哄笑声,杜思逐不过冷嗤一声,便视而不见地将脸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