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汀兰心中堵得厉害,几乎令她难以喘息。
她的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里,以维持着自己的冷静,她看着祁令瞻坦然又偏执的模样,一边认下所有的罪责,一边又固执地不肯放手,这副平静的表象下藏着不择手段的疯狂……令她想起了故人。
她嗤然说道:“你真不愧是他的亲生儿子。”
祁令瞻道:“多谢母亲体谅。”
“谁说要体谅你,你少在那儿自作多情!”容汀兰被刺了一下,骤然拔高了声调,对他的态度是前所未有的严厉和失望。
她说:“你要发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我这个做母亲的,劝不住倒也罢了。但照微是我唯一的女儿,我决不允许你如此迫害她,名声于她堪比性命,将来若是行迹败露,言官会戳断她的脊梁骨,你要眼睁睁看着她被口诛笔伐吗?”
“请母亲放心,只要我活着一天,便护她一天。”
祁令瞻声音坚定,恍惚透露出几分温柔的意味:“何况,是我把持朝政、挟立天子,以此逼迫太后娘娘委身,此皆我一人之罪,该受口诛笔伐的人是我。太后娘娘为家国计而牺牲名节,满朝文武不能救她于水火,便该自戕以谢先帝,又有何颜面苛责于她?”
容汀兰一时哑然,没想到他竟抱有这样的心思。
骤然的惊怒过后,心中唯余满腔怅然。
她按着圈椅的扶手沉默许久,仍想劝他迷途知返,“你若觉得孤身寂寞,大可纳几个妾室,何必非得是照微……”
祁令瞻说:“但我只想要照微。”
说罢在容汀兰面前俯身叩首,姿态谦恭:“请母亲成全。”
“真就非她不可?”
“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他声音温和地说道,“或者得到她,或者赴死。”
第84章
酉时将过, 永平侯府仍未有消息传来。
照微等得心焦,换了身女官的衣服便又要出宫,对锦春道:“这回你们谁也不必跟着, 若有殿前司的人打听,就说本宫已歇下。”
她离宫后驭马跑到永平侯府,因不知容汀兰是否还在府中, 没敢走正门,沿着从前的矮墙翻进府中,沿路往春知堂的方向摸过去。
春知堂里亮着灯, 门掩着,听不见什么动静。
她蹑手蹑脚地沿着窗缝朝里张望,尚未看见什么眉目, 便听见冷冷清清的一句:“别张望了, 进来吧。”
春知堂里只有祁令瞻。
照微松了口气, 推门走进去,绕过迎面的松鹤围屏,却看见祁令瞻笔直地跪在地上。
“你这是在跪什么?”
照微绕着他转了两圈,见他面前正对的圈椅桌案上只剩下一盏冷掉的茶, 不明所以地问道:“那盏茶救了你的命?”
祁令瞻只觉得头疼。
“让你回去老实待着, 你怎么又跑回来了?”
照微蹲下来看他,“我怕你被娘亲当场打死,回来给你收尸,怎么样, 我够义气吧?”
她的表情竟然有几分洋洋得意的意思,好像他们兄妹合谋闯了一个了不起的祸, 只有他被逮着,而她聪明机敏地逃脱了责罚。
也不知道是谁上午吓得拽着他不撒手……小白眼狼。
“娘打你了吗?”照微问他。
“没有。”
“那是她罚你跪在这儿?”
“不是。”
照微啧啧两声, 抱着膝盖说道:“娘果然还是偏心你,咱俩这么大的事,她竟然不罚你,若今日被她逮着的人是我,恐怕腿都得给我打断。小时候我闯了祸,要拉你下水,她总是信誓旦旦地说你不会犯错,眼下你给她犯了个大的,结果她一样还是舍不得罚你……”
“照微。”
祁令瞻打断了她半是庆幸半是不服气的絮叨,乌黑无澜的眼睛正正望着她。
“容夫人说,从此不再认我这个儿子,不许我再喊她母亲。”
照微脸上的神色缓缓僵住。
“从今以后,我没有母亲了。”
他的声音和缓轻淡,像是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照微盯着他苍白的面容,心头骤然如针扎似的一疼,适才那些为了缓和气氛的调笑,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她伸手抓住他泛凉的手臂,想要安抚他几句。
“哥哥,娘亲她只是……只是说气话,或许等她过了气头……”
过了气头会怎样,会原谅他们这背德乱道的行径吗?照微说不出口。连她也知道母亲性格温柔,从不故意说狠话刺人,但说出口的话,永远没有转圜的余地。
可她不是一向看重哥哥,舍不得罚他么?怎么突然就……
祁令瞻的眼尾有一寸浅红,是并不明显的伤心色,但照微很少见他露出伤怀的情绪,情不自禁地抬起手,轻轻从他眼角抚过。
“可是你在这里跪着,她又看不见,你要求她的宽宥,应该到对门去跪。她一向是家丑不肯外扬,你再说几句软话,她说不定就原谅咱们了。”
这是她幼时犯错后常用的伎俩,通常是“扑通”往地上一跪,干嚎着喊知错了,往往连眼泪尚未挤出来,爹娘就已原谅了她。
祁令瞻却轻轻摇头,“照微,我不是你。”